李悠然不等程處雪反駁,再次開口補充道:“程家妹子,為兄知道你著急買糧,因為東北那邊一直缺糧,你是為了幫他,我是為了幫兄弟,咱們還是情同兄妹,莫要為了此事產生隔閡,可否?”
“情同兄妹?”
“好一個情同兄妹!”
程處雪慢慢仰頭看天,似乎目光遙遙看向遼東。
少女看著滿天大雪紛飛,忽然低下頭來看著李悠然,臉色不知為何變得平靜,語氣也變得無比平靜,淡淡道:“一個月之內,二十四萬石糧食全部運送出關。”
“那麼喝酒的事情呢?”李悠然急急追問。
程處雪大有深意看他一眼,冷冷道:“今天就喝。”
李悠然明顯一怔,愕然問道:“今天?”
“對!”
程處雪滿臉肅重,俏臉冰寒道:“就在這個高台,眾目睽睽之下,八次交易,八杯酒,範陽交易中心最重規矩,這是他定的堅不可破的規矩,我既然答應了你,那我履行我的諾言。”
說著停了一停,接著又道:“但是陪你護衛喝完八杯酒之後,程處雪再也不認識一個叫李悠然的大哥,咱們幼年的交情,自今日全部斷絕。”
李悠然似乎很是傷感,輕聲開口道:“何苦如此?”
程處雪嗤了一聲,淡淡反問道:“你同意還是不同意吧?”
李悠然似乎遲疑不決,卻在刹那之間轉身,他一路奔向某個暖閣,口中大聲道:“好,本公子這就去喊我的兄弟。”
他連為兄的稱呼都不要了。
程處雪目光幽幽,盯著他的背影陷入沉思,少女心中隱隱生出一股陌生感,她覺得這個幼年之時疼她寵她的李家兄長變成了陌生人。
……
李悠然一路疾走,很快到了交易中心某個暖閣,他站在門口輕輕叩門,語氣儒雅問道:“北大哥,在不在?”
暖閣裡麵一聲苦笑,有個略顯無奈的男子聲音回答道:“你我乃是主仆,你又何必如此,我既然做了你的護衛,怎能再讓你如此恭謹,公子快快進來,莫要折煞了屬下。”
李悠然麵似肅重,語氣堅決道:“你我情同手足,大哥就是大哥。”
說著推門而入,卻見一個高大漢子站在窗前,李悠然目光閃動幾下,忽然語帶亢奮道:“大哥,事情成了,小弟付出二十四萬石糧食,幫你換得了八次和她說話的機會。”
那高大漢子約有三十多歲,聞言苦澀發出一聲歎息,喃喃道:“你何必如此?為兄比他大了十二歲。”
“大十二歲不算多!”
李悠然滿臉微笑,語氣似乎很是誠懇,道:“北大哥乃是人中英傑,程處雪乃是將門虎女,倘若小弟真能撮合你們成就姻緣,必然引為生平最為開心的一件事。”
高大漢子看他一眼,滿臉欣慰道:“為兄能與你結實,也是生平最為開心的一件事,你雖然出身世家大閥,然而秉性不弱於江湖大豪,為了幫助為兄,你竟然舍得二十多萬糧食。這筆巨大虧空,你如何跟家族交代?”
李悠然哈哈一笑,擺擺手道:“北大哥說哪裡話?小弟這筆生意可不會虧空。我雖然付出二十四萬石糧食,但也買到八批東北特產的貨物,這些貨物運轉中原之後,倒手可以獲利好幾番。這種生意穩賺不虧,任何商賈都想織染,幸好程處雪焦急籌備糧食,所以才能被我一舉拍下,順帶還加了八個額外要求,幫助北大哥獲得結識佳人機會。”
說到這裡忽然停下,似乎有些愁眉苦臉,故作歎息道:“唯一可惜的是程處雪性格剛烈,竟然讓大哥現在就去和她喝酒,小弟害怕錯失良機,無奈隻能硬著頭皮答應!”
他這話似在指責程處雪不通情理,然而高大漢子卻一臉敬重之色,沉聲感慨道:“巾幗不讓須眉,果然女中豪傑,奈何佳人情有所屬,為兄實在不該生出愛慕之心。”
說著苦笑一聲,落寞又道:“明知不該,偏偏無法忘懷,為兄忘不了半年前看她的第一眼,隻一眼就讓我再也無法忘記她。唉,我本男兒大丈夫,為何生出這等齷齪之心?覬覦彆人所愛,此非正道之舉。”
這高大漢族能夠說出這番話,顯然是個光明磊落的英雄之輩。
李悠然目光閃動幾下,忽然開口慫恿他道:“北大哥無需自責,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況且程處雪並未和人婚配,大哥喜歡她也不算違背禮法。”
高大漢子看他一眼,點點頭道:“賢弟此言卻也有理,為兄心中消去一層慚愧。”
說著遲疑一下,望著外麵交易大院道:“她…她讓我現在就去?”
李悠然連忙推他一把,嘿嘿低笑道:“北大哥趕緊過去吧,莫讓佳人在風雪中久等……”
高大漢子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事到臨前竟然有些緊張,他努力給自己鼓勁,好半天才慢慢抬起一隻腳,有些踟躇道:“為兄比她大十二歲!”
李悠然再次推他一把,大聲道:“隻要情比金堅,談什麼年齡歲月?北大哥,你莫要讓小弟輕視了你。”
高大漢子終於鼓足勇氣,陡然大笑出了暖閣,道:“賢弟說的是,為兄這就去,縱然佳人心有所屬,為兄也要和她喝上一杯。”
李悠然也發出大笑,站在暖閣裡對他喊道:“風雪暢飲,正是一樂。”
高大漢子大踏步去往高台。
李悠然站在暖閣之中緩緩負手,他一直盯著高大漢子背影在看,等到漢子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之中,這個趙郡李氏的嫡子才悠悠一笑,語帶深意道:“北狂刀,北狂刀……”
這時暖閣後麵的屏風人影一閃,但見一個眉眼如畫的侍女端著茶盞走出來,她婀娜走到李悠然身前,語帶好奇道:“公子,奴婢有些不解,他明明用的是一口巨大長刀,為什麼稱呼自己叫做小刀?他明明叫做北狂刀,卻讓奴婢喊他北狂小刀!”
李悠然冷哼一聲,盯著侍女問道:“讓你伺候他,可曾成功了?”
侍女連忙低頭,弱弱開口道:“他隻讓我端茶灑掃,直言不喜貪戀女色。”
“不喜貪戀女色……”李悠然哼哼兩聲,負手望著外麵高台道:“所謂不喜貪戀女色,無非是沒有遇到心動的人。”
侍女低頭不敢看李悠然,口中小聲小氣道:“公子您慫恿他去追慕程處雪,會不會惹毛了那個絕世凶人?婢女常常聽人宣講,西府趙王天下無敵。”
“絕世凶人?他不過是在戰場上無敵而已!”
李悠然淡淡一笑,慢條斯理道:“若是換成江湖殺伐,天下間至少有十個人能勝過李雲。”
說著慢悠悠走到門口,望著交易大院的漫天風雪,語帶冷厲道:“北狂刀這個人,恰恰是這十人中的一個。”
侍女連忙順著杆兒爬,語氣故作驚喜道:“難怪公子下這麼大本錢,原來北狂刀竟然這麼厲害。”
說著忽然又嬌作起來,眼睛水汪汪看著李悠然道:“可惜他再怎麼厲害,奴婢卻覺得粗獷粗鄙,奴婢心裡隻有公子,公子卻讓奴婢去伺候他。”
“你莫要誤了本公子的大事!”李悠然臉色一冷,語氣明顯有些陰厲,冷冷道:“他雖然去追慕程處雪,但是你這邊也不要放輕鬆,本公子給你三個月時間,三個月時間必須成功。”
侍女弱弱低頭,乖巧答應一聲。
……
北狂刀一路大踏步而行,很快到達程處雪所在的高台,此人渾不在意商賈們的竊竊私語,到達之後直接登上了拍賣高台,雙手微微抱拳,昂首挺胸而立。
程處雪麵色平靜看著他,語氣淡淡問道:“李悠然說的就是你?”
“不錯!”
北狂刀鄭重點頭,沉聲道:“鄙人姓北,見過程姑娘。”
程處雪麵色古井無波,淡淡提醒道:“我不是程姑娘,我是程郡主,家父乃是朝陽城王,我被大唐陛下封為朝陽郡主。”
這語氣帶著冷漠和隔閡,分明是想拒人千裡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