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怎麼說的?自己家裡什麼情況不知道嗎?”
玲瓏看似是在好奇,分明是在隱含試探,旁邊武小妹眼睛眨眨兩下,也跟著輕笑問道:“小七莫非有什麼隱衷,所以不方便訴說家事?”
八個老婆之中,玲瓏和武照最為精明,世間越是精明之人,性格越是帶著好奇,這種好奇也許並非惡意,但她們總想把所有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其實,這是一種很心累的狀態。
但是,精明之人經常樂此不疲。
猜人心思,查人隱秘,她們感覺其樂無窮,性格裡就是這樣。
隻可惜玲瓏和武照的試探用錯了地方,草小七的心思純淨像是一張白紙。
小野貓屬於性格嬌憨那種丫頭,心裡有什麼話都會一禿嚕說出來,草小七則是性格單純,仿佛不懂得如何去騙人。她的聰慧和靈秀其實勝過所有人,玲瓏和武照的試探她一聽便可洞穿,但她明明聽出了彆人的試探之意,臉上並無任何生氣或者不悅的表情。
她的目光帶著恬靜,眸子裡麵帶著純潔,瞳孔清澈,宛如一汪水,她平靜看向玲瓏,似乎也看了一眼武照,很是平和回答道:“我的情況比較特殊,我確實給不出你們答案,家中之事,難以言明,雖然我很想告訴你們,可我害怕你們會承受不住。”
說著目光悠悠,仿佛看向外麵無邊夜色,輕輕又道:“世間哪有什麼歲月靜好,隻不過有人在默默負重前行,咱們都是夫君的妻室,相互間屬於最親的姐妹,我從山中而來,踏足滾滾俗世,認識了最親的姐妹,隻想護著你們平安,這一世,守著你們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就很好了。”
語氣淡然恬靜,不食人間煙火,不管是誰聽了之後,都有一種超然物外的味道。
玲瓏和武照明顯一呆,兩個精明女孩瞬間意識到自己的試探已經被人洞穿,武照微微遲疑,轉頭小心翼翼看看屋子角落,她很怕李雲會生氣的精明,於是趕緊壓下了所有的好奇和心思。
玲瓏卻仿佛不達目的不罷休,笑嘻嘻看著小盲瞎道:“小七你說話口吻的真奇怪,怎麼聽起來和祖師爺一樣?祖師爺是世外之人,莫非你也是世外之人?要是這麼說的話,姐姐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出身道門?”
“出身道門?”
小盲瞎像是怔了一怔,忽然俏臉帶著恬靜笑意,輕聲回答道:“也可以這麼說吧。”
玲瓏登時眼睛一亮,感覺自己終於摸清家中老七的底細。
旁邊程處雪滿臉驚訝,隨即現出驚喜之色,激動道:“竟然真的出身道門,道門勢力很不一般啊。家父曾經說過,道門格局龐大,堪稱遍布中原,雖然大多隱在山中,但是實力非同小可,小七你既然出身道門,那麼西域之事你肯定有能力參加啦,你也去湊足一千人馬,咱們一起去打地盤。”
說完想了一想,似乎覺得地盤這種東西吸引不住性格淡然的小盲瞎,連忙又道:“就算你自己不需要,你的孩子總得需要吧。咱們自己去打地盤,打下來就是各自的私產,到時可以傳給孩子,也算是儘到了為母之心。”
“為母之心?”
“我的孩子?”
小盲瞎明顯呆了一下,不知為何突然輕笑起來,搖了搖頭道:“這些我不需要。”
眾人都是一怔,程處雪有些生氣道:“你莫非連孩子也不想生?天下哪有這種做妻子的女人?你就算自己出身道門追求仙事,可你既然嫁人了總不能隻顧自己吧?長安城裡也有道門,那些道人照樣娶妻生子。”
平心而論,程處雪這話並非指責,相反乃是出於好意,她勸草小七也是發自真心。
然而小盲瞎再次搖了搖頭,忽然隱含深意對她解釋道:“程姐姐可能誤會了,我並非出身道門之人,嚴格來說,我出身於道。”
“出身於道?”
眾人都有些迷茫。
程處雪皺眉琢磨半天,遲疑道:“這有什麼區彆?道門不就是道麼?”
小盲瞎淡笑看她,輕輕回答道:“不一樣的,有區彆的。”
程處雪乃是將門虎女的性子,對於不耐煩之事沒有任何興趣,她見草小七一直含含糊糊,心裡漸漸有些生氣,突然開口道:“算了算了,大家不逼你。你想隱瞞什麼,那是你的事情,隻要你不去隱瞞夫君,我們這些姐妹沒資格追問你的底細,不過西域之事我還得再說一次,你到底要不要參與進來?千萬可彆現在做出推辭,將來卻埋怨我們不分給你好處,地盤得自己去打,才能傳給孩子,就算咱們是一家人好姐妹,我們也不會把自己賺取的私產分給你。”
小盲瞎這次毫無遲疑,眨眨眼睛道:“我參加啊,一開始的時候我就沒有拒絕。”
程處雪微微一怔,隨即想起小盲瞎確實沒有拒絕過,隻不過因為討論兵力之事,大家琢磨的方向變歪了。
她心裡那點不爽頓時煙消雲散,對著小盲瞎笑道:“既然參加,那咱們的力量又大了一些,小七你先說說,你能湊出多少人馬?”
哪知草小七再次搖頭,竟然又重複了最開始的一句話,道:“我很難說,不知道算不算兵力。”
這話說的似是而非,給人的感覺分明是含糊其辭,程處雪脾氣剛烈,陡然怒哼一聲,氣咻咻道:“你把我們當姐妹沒有?”
草小七怔了一怔,清澈的眸子看向程處雪,她天生擁有看穿人心的能力,隻一眼就看懂了程處雪生氣的原因。
她一向平靜的俏臉終於顯出苦笑,無奈解釋道:“我並非含糊其辭,也不是推脫不願,我既然說要參加,肯定不會占大家便宜……”
“可你連兵力都不肯說?”
程處雪還是有些生氣,道:“自古沙場之事,從無一蹴而就,敵我兩方爭鬥廝殺,兵卒數量乃是重中之重,帶兵之人若是連麾下多少兵馬都不知道,如何能夠做到運籌帷幄排兵布陣?”
說著停了一停,突然伸手一指自己,又道:“比如我,借了母族八百私兵。”
然後一指玲瓏,道:“她,借來了兩百祭祀和八百護寺之兵。”
隨即指向齊嫣然和月牙兒,分彆說道:“齊家妹子勢力龐大,她祖父一出手就給了三千兵,月牙兒妹妹則是準備雇傭族人,也能湊出一千人馬的力量。”
最後指了一指盧小隱,大聲道:“就連盧家妹妹,也準備弄來一千個人,咱們所有人都在努力,有多大力量就使多大力量,相互並不瞞著,都把情況說個通透,唯有你,一直含含糊糊。”
忽然發現少算了一個人,連忙補充一句道:“還有武家妹妹,她湊兵力最難,國公之爵按律隻有三百私兵,她湊足九百人須得去求三家襄助,即使如此,她仍舊努力籌謀。而你呢?你連自己的情況都不肯說。若是真有困難,大家不會怪你。可你一直含含糊糊,給人的感覺就是不把我們當姐妹?”
“我,我……”
草小七張了張口,似乎不知道如何解釋,她一張純淨潔白的俏臉帶著無奈,但是自始至終沒有去生程處雪的氣。
原因很簡單,她天生能看穿人心……程處雪雖然說話很衝,甚至夾槍帶棒讓人下不來台,然而草小七卻能看穿一切,她知道程處雪乃是一番真心。
好半天之後,她終於苦笑一聲,輕輕道:“我實話說了吧,我真的不能確定自己能幫大家貢獻多少力量。”
說著微微一停,緊跟著道:“我從小在山中長大,而那片山林處於中原,所以我隻了解中原的山林,不清楚西域的情況……”
說著又是一停,略顯遲疑再道:“我不知道西域有沒有山林,也不知道西域有沒有威猛獸類,又或毒蛇草蟲,又或飛鳥遊魚,這所有的一切我都沒法確定,所以才無法說清自己能有多少兵。”
這番話,聽得程處雪目瞪口呆,她一雙眼睛怔怔盯著小盲瞎,良久之後才呆呆開口道:“你說的兵力就是這些?”
小盲瞎無奈點頭。
程處雪煩悶的揪了揪頭發,道:“山林草木?飛鳥遊魚?”
這些也能當成兵力麼?
這明顯是草小七的無奈借口。
她臉上忽然現出同情,看著小盲瞎輕歎道:“看來是我錯怪你了,你家世應該是比較普通,但你害怕丟臉,所以不想明說。算了算了,小七妹子你不用說了,咱們大家都是姐妹,其實誰也沒有逼迫你的意思,既然你沒有能力湊出兵馬,那你跟著我們去打打下手吧,到時若是攻占的地盤足夠多,我們每個人勻出一點分給你,就當是做姨娘的送給孩子禮物,一家人畢竟要親如一家人,相互照顧,相互扶持……”
說到這裡停了一停,又道:“至於山林草木當兵力的話,以後萬萬不可再說了,傳出去會被人笑話,議論咱家夫君娶了個傻姑娘。”
這次輪到草小七發呆。
她能感受到程處雪的赤誠,她也能感受到程處雪的真心,這種赤誠和真心讓她很是感動,忍不住就想開口解釋清楚。
哪知也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外麵傳來若有若無的梆子聲,應該是某個值夜的更夫途經附近,根據時辰的情況正在打更。
草小七突然就沒了解釋的意思。
她緩緩站起身來,輕聲道:“又到子時啦,我得去守夜。”
眾女登時一呆,下意識點了點頭,程處雪笑了起來,打趣道:“你這個愛好真有意思,每天晚上都要去守夜,夫君娶了你之後,也被你給帶傻了,不去同房同寢,偏要陪你守夜。”
旁邊小野貓嘻嘻兩聲,古靈精怪道:“這樣可生不了孩子呢。小七妹妹你得跟我學一學。”
齊嫣然目光微微閃動,想說什麼最終卻沒有開口。
玲瓏和武照一臉若有所以,忽然試探問道:“這個守夜應該很有意思對吧?”
盧小隱性格善良,忍不住道:“要不我也去陪著吧,小七姐姐自己一個人太孤單。”
唯有阿瑤輕輕吸了一口氣,突然鄭重其事道:“這是她的事,咱們不摻和。夜已經很深了,大家不要打攪小七妹妹的愛好。”
這話說的有些含糊,似乎阿瑤掌握了某些隱情。
小盲瞎衝著眾人點了點頭,輕聲告辭道:“那我去了啊。”
眾女眼睜睜看著她抬腳出門,越過院子朝著大門口走去,渤海國府很大,光是後宅就有十幾個院子,這個院子隻是其中之一,出了院子還有很大一片總院子,總院子才是整個後宅,建有一個隔開前宅的大門。
大家看著草小七的身影慢慢走遠,曼妙身軀仿佛融合在月光之下,恍惚之間,似乎不似人間中人,程處雪突然輕輕開口,有些羨慕道:“小七妹妹雖然性子古怪,但是活的倒是悠閒無比,每天不問世事,什麼事情也不放在心上,真要嚴格說起來,她比我們活的舒坦。咱們整天想這想那,反倒比不上她的悠然懶散。”
小野貓嘻嘻直笑,道:“我才不想這麼樣呢,我就喜歡每天有事情想,想夫君,想孩子,時時去找阿瑤姐姐聊天,琢磨著怎麼把家裡財產變多一些。”
玲瓏敲了一下她的小腦袋,打趣道:“是不是還想阿瑤幫你多爭一爭,讓你每個月陪著夫君的時間多幾天?”
小野貓嘻嘻兩聲,很是嬌憨的點點頭,毫不害羞道:“對呀,這樣才能早早有寶寶。”
眾女都被她的可愛逗笑起來。
這時忽聽一聲咳嗽,赫然是李雲從角落站起來,道:“我去看看,也得守夜。”
眾女習以為常,阿瑤下意識說了一句,輕聲叮囑道:“夜裡涼,夫君莫忘了添件衣物。”
李雲點了點頭,目光轉向道童那邊,道:“祖師爺,我今晚需要守夜!”
道童嗬嗬一笑。
李雲又看向齊人王,笑著打趣道:“您老人家可發瘋啊。”
齊人王眼睛一瞪,罵罵咧咧道:“趕緊滾。”
李雲最後看向李世民,然後目光掃了一眼屋中所有小,笑道:“關於建國商討之事,可否明天繼續再談。夜很深了,大家早點休息。”
李世民沉吟一下,道:“朕還得批語奏折,說不定又是一個通宵,你去做你的事,莫要讓你媳婦久等。”
長孫皇後卻笑道:“我們可沒心思睡,個個都很精神呢,趁著今晚大家人齊,先給你議議絲綢之路可能會遇到的瑣碎事。”
李雲拱手一禮,算是答謝長輩。
然後,他也抬腳出門而起,修長的身軀漸行漸遠,月光下拖著一道長長的影子。
也不知李世民忽然想到什麼,突然輕輕開口道:“世間哪有什麼歲月靜好,隻不過是有人在默默負重前行。”
皇帝也抬腳出門,去往批閱奏折的一間書房。
至於其他人,還想著商討渤海建國的事,還有一些人,一直掛念著道童所說的第三件好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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