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穆苪剛走到外麵,溫二就熱情的迎上來,其他的茶役見狀隻能憤憤地待在原地,在心裡暗罵溫二。
夏穆苪在這家旅社住了這麼久,幾乎所有的茶役都知道他出手大方也不刁難人,茶役們都想去夏穆苪跟前混個臉熟,隻可惜其他茶役既沒有溫二的機靈也沒有他做事穩妥,夏穆苪一般有事都找溫二。
“你們這的廚房能外借嗎?”夏穆苪問道。
“夏先生瞧您這話說的,您可是我們店的貴客,彆人不一定借,但是您要的話肯定得給您用。您若是想吃什麼吩咐一聲,我去給您跑個腿就買過來了,廚房那種地方不乾淨,您去了不合適。”溫二的好話跟不要錢一樣的往外冒。
“我要用廚房做道菜。”夏穆苪道。
“我帶您過去,裡麵的東西您隨便用,要什麼我去幫您買。”溫二在前麵帶路。
旅社的廚房不大,東西倒是很全,基本調料都有,夏穆苪看了一圈,在心中盤算了一下。
“紹酒,白糖,這個白菜葉子已經焉了弄點新鮮的過來,雞胸肉還有麵粉。”夏穆苪給錢給得很爽快。
“好勒,您稍等,很快我就把東西給您送過來。”溫二噌的一下就跑出去了。
溫二去買食材了,夏穆苪把廚房裡的調料挨個試了一下,握了握廚刀,活動了一下手指。
他已經很久沒有摸過廚刀,自離開北平之後,他摸大刀的次數比摸廚刀要多多了。
溫二的辦事效率很快,片刻工夫就把夏穆苪要的東西帶回來了,隻不過買的不是雞腿肉而是一隻整雞。
“夏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單賣雞胸肉那些商販不賣,我就把這整雞買回來了。”溫二賠笑。
“沒事,你來給我燒火。”夏穆苪道。
“好咧!”溫二去燒火。
夏穆苪開始殺雞,動作很快且熟練,他在泰豐樓幫工這麼多年,宰雞殺鴨的事兒乾多了,即使很久不摸廚刀依舊嫻熟。
殺雞放血褪毛,夏穆苪熟練的劃下雞胸肉上呈條狀的肉,也就是雞柳。取到了想要的部位,整雞就被他先放在一邊。
雞柳被他切成長寬厚都非常相近的條狀,加上薑米,蔥末,紹酒,白糖,蠔油,生抽和醬油一起醃漬,趁醃製的空閒,夏穆苪開始處理那隻雞的其他部位。
“你喜歡吃什麼雞肉菜?”夏穆苪問道。
“啊?”溫二本來在埋頭燒火,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夏穆苪居然是在問他,道,“夏先生可真是說笑了,我們這種茶役一年都吃不上兩回雞肉,有肉吃就不錯了哪還能挑啊!”
“不過要吃的話肯定是喜歡吃燒的,紅燒雖然廢油但吃起來香啊!”溫二咂巴了下嘴,仿佛雞肉已經吃到嘴裡了。
夏穆苪繼續低頭處理雞肉。
處理完雞肉,他開始對白菜下手。鍋裡的水已經沸了,夏穆苪把白菜葉子扔進沸水裡快速的過一遍熱水,將其平鋪在桌麵上,又伸手去揉正在醃製的雞柳,看它醃製得如何。
廚房裡沒有鐘,江楓無法判斷時間,但他估摸著這份雞柳已經醃製了將近一個小時了。
夏穆苪看了看雞柳的成色,覺得可以了,將雞柳放進白菜中間包起來,封口朝下放在盤子裡,夏穆苪做了三個,正好是胭脂的飯量。
擺好之後,夏穆苪打蛋隻取蛋清,將蛋清和麵粉混合攪拌,攪成稀稠的蛋清糊。拿筷子挑起碗中的蛋清糊,蛋清糊成流線壯往下滑,就是成了。
在菜包雞上掛滿蛋清放進油鍋裡炸,炸上半分鐘夏穆苪就把他們快速撈出,讓溫二把火再燒得旺一些。
溫二往灶裡加了一些乾草和柴,裡麵的火焰噌的一下就騰了起來,鍋裡的油被燒得更熱,劈裡啪啦地往外爆。
就是這個時候!
夏穆苪菜包雞重新放進油鍋裡,用筷子將其不停地翻轉,直至表麵炸至微黃,再撈出瀝油。
菜包雞是一道非常地道的北平菜,特點就是外皮酥香,雞肉鮮嫩,在北平城幾乎家家戶戶都會做,普通人家隻能在過年的時候才能吃上這道菜。
“雞肉我已經處理好了,你拿回家吧。”夏穆苪端著盤子走了。
溫二愣在了原地,跪下來,給夏穆苪結結實實的磕了一個頭。
“我替我爹娘妹妹謝謝您了。”溫二道,即使他不知道已經離開廚房的夏穆苪能不能聽到。
菜包雞就在剛出鍋時趁熱吃,夏穆苪回房,讓婆子出去,自己把胭脂扶起來,讓他靠在床沿上,遞給她一雙筷子端著盤放在她麵前。
“我就吃一個,其它的我吃不了,你吃吧。”胭脂其實沒什麼食欲,夾起一個菜包雞,咬了一小口。
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一樣,這一小口還沒咽下去,胭脂又咬了一大口,這一口足足咬掉了半個菜包雞,在嘴裡含著嚼著都艱難。
胭脂艱難地嚼著,眼眶頓時紅了。
一個菜包雞下了肚,胭脂看著夏穆苪問道:“你找誰做的?”
“我做的。”夏穆苪道。
“你到底是誰?你是不是認識陳師傅?你到底叫什麼?”胭脂的眼裡含著淚。
夏穆苪沒有回答,搬了張椅子放到胭脂的床邊,將盤子放在椅子上。
“你要是餓了就吃。”說完便走了。
夏穆苪再次出城,江楓以為是因為他明天要坐火車離開,所以今天得去把埋下的錢財都帶走,結果夏穆苪又和之前幾次一樣,隻拿了幾塊大洋和一根小黃魚,將包袱又埋回了樹下。
難道他不走了?
江楓跟在夏穆苪後麵,一邊走一邊猜測。
江楓猜的沒錯,夏穆苪是不準備走了,他讓溫二再去訂下周的火車票,胭脂的身體一直沒有大好,他不放心此時讓她上火車。
“夏先生,您那兩張火車票現在還能轉出去,要不要我托人幫你轉出去?我有把握能原價幫您轉出去。”溫二道。
夏穆苪點頭,把火車票給了溫二。
夏穆苪回到自己的房間,沒有去胭脂那邊看,倒是江楓跑到那邊去看了一眼。胭脂已經睡下了,婆子在旁邊照看著,盤裡的兩個菜包雞依舊沒有動,放在桌子上看樣子已經涼了。
江楓心裡覺得奇怪,這個記憶是夏穆苪的記憶,菜譜應該是夏穆苪嘗過的印象深刻的菜,但夏穆苪這幾天除了稀飯就是包子饅頭,唯一親自製作的菜包雞還是胭脂吃的。
他已經在這個記憶裡呆了快10天了,依舊沒看到能出去的跡象。
當天夜裡,胭脂發起了高燒。
高燒不退,在這個奎寧價比黃金的時代,簡直就是死亡的象征。
溫二連夜把大夫請來,大夫也隻能搖頭對夏穆苪說“準備後事吧。”
“夏穆苪,我都快死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叫什麼名字?”胭脂因為高燒不退聲音沙啞。
“我叫夏生。”夏穆苪道。
胭脂眯著眼睛,想極力想起夏生是誰,卻想不起來。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你。”胭脂道,“你真倒黴,認錯了一個人還白花了這麼多錢,現在這個人還要死了。”
“我是陳秋生的徒弟。”夏穆苪道。
胭脂這個時候人已經燒得迷迷糊糊的了,邏輯混亂,說話也含糊不清。
“陳秋生,陳秋生又是誰,我隻知道陳師傅,我不知道陳秋生。”胭脂喃喃道。
“啊,我想起來了,陳師傅就叫陳秋生。”
“對,我好像聽舅媽說過,陳師傅的徒弟叫也叫什麼生,是泰豐樓的幫廚。”
胭脂突然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喊:“我想回家,我想吃我娘做的菜包雞。”
“你是誰?”胭脂已經燒得快分不清人了。
“我是夏生。”夏穆苪道。
“夏生又是誰?”
“夏生是陳秋生的徒弟。”
“陳師傅的徒弟?你是接舅媽派來找我的嗎?你來得太晚了,我都快死了,等你回去了舅媽肯定要罵你。”
“對,是李夫人派我來接你回家的。”夏穆苪道。
江楓看見,夏穆苪哭了。
胭脂又斷斷續續地說了一些含糊不清的胡話,又突然一下清醒了一些,忘掉了之前夏穆苪對她說的話。
“夏穆苪你怎麼哭啦?”胭脂問道,“你是不是看見我快要死了,心疼在我身上花了錢。我都和你說了我就是個短命鬼,你在我身上花錢就是要打水漂的。”
胭脂偏頭看見桌上的菜包雞:“你怎麼還不吃?你可真浪費。”
“我吃。”夏穆苪道,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起一個已經涼透的菜包雞放進嘴裡。
“夏穆苪,你知道我原來叫什麼嗎?”
江楓開始漸漸被濃霧籠罩,看不清床上的胭脂。
“我叫李芬,芬芳的芬。”
“我能不能拜托你,等我死了把我燒成灰送回北平去。”
“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