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潤安望著孫二太太,仿佛今日才認識她一般。
孫二太太接著道:“我怎麼會害你,與我有什麼好處,這必然是有人栽贓嫁禍。”
黃清和擔憂地望著孫潤安,孫二太太最怕的就是孫潤安手中的賬目,如果孫潤安心軟,也許不會將賬目拿出來。
孫潤安沒有說話,他的腦海中浮起這些天所經曆的一切,自然包括了孫二太太的異狀。
終於在孫二太太的期盼下,孫潤安道:“父親去世之後,母親不肯留在家中,總會睡不安寢,到底怕的是什麼?”
孫二太太嘴唇嗡動。
孫潤安接著道:“母親說怕凶徒會來害您,兒子便將宅子裡裡外外都布置了人手,可母親還是一副驚慌的模樣,白日來還好,晚上就徹夜難眠,不但要將屋子裡的燈都點亮,還要婆子陪著才能安睡,這也就罷了,您推脫傷心不去靈前陪伴父親,鬨著搬去了張家的莊子。
要知道張家莊子在城外,人多眼雜,稍不留意就會被人混進去,可奇怪的是母親住進去之後不但不害怕了,而且住得還很舒坦,每次兒子去向母親問安時都要想,到底是哪裡做得不對,逼得母親要去彆人家住。
現在想來也許是兒子想錯了,母親怕的並不是凶徒,而是那些死去人的冤魂。
所以您才覺得符籙比護院更有用處,離開家中小院不必再對著父親的靈柩,您的心……也就安穩了幾分,是不是這樣的。”
孫潤安雖然在逼問孫二太太,可他的臉漲得通紅,眼睛中竟然閃動著些許的期望,仿佛情願孫二太太反駁他的話,厲聲嗬斥他,這樣他反而會高興。
一天之內經曆兩次刺殺,孫潤安卻依舊不敢接受眼前的現實,畢竟是他的母親,他怎麼敢輕易背叛。
“舉頭三尺有神明,母親總是相信有仙人庇佑,日子才能過得平順,”孫潤安指了指道觀,“想必這也是與仙人相通之地,所以才能在此抓住兩個凶徒。”
說到這裡,孫潤安喘一口氣:“母親在此發誓,那些案子與您沒有半點關係,若是撒謊必入畜生道……”
孫二太太看向那巍峨的大殿,身邊又有道士默默悼念經文,她忽然害怕起來,竟然不敢說話。
孫潤安一雙眼睛終於沉寂下去,再也沒有了光彩。
“來人,將人押走。”黃清和吩咐一聲。
這次孫二太太竟然沒有再掙紮,或許她也知道如今就算說破了天,這黃清和也絕不會放過她。
孫二太太臨走之前將周圍人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目光中閃動著怨憤的神情。
孫二太太等人被押走,黃清和看向宋成暄,他已經了解整件事的經過,知道這位宋大人著實幫了不少的忙:“宋大人在此之前是否已經知曉那董瑞可疑。”
宋成暄淡淡地道:“隻是後來才察覺。”
聽到這話,徐清歡不禁心中感歎,這奸人騙起人來果然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果他沒有事先發現董瑞的可疑,怎麼會找孫潤安說話。
孫潤安會想到孫二老爺離開時家中的異樣,或許就是受了宋成暄的點撥,這人做事一向潤物細無聲,仿佛是不經意的舉動,等你察覺時整樁事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宋成暄感覺到背後投來的一道目光,不禁微微揚了揚眉。
徐大小姐這是在恥笑他?
她何嘗不是暗中謀劃一切,先讓雷叔將外麵查個仔細,然後再對道觀中人一一甄彆,發現異樣之後也不曾聲張,雷叔在外也是盯著董瑞的舉動。
黃清和能在道觀裡審問孫二太太,她定然在一旁慫恿,如果不是這樣,又怎麼能讓董瑞再度出手,眾目睽睽之下抓了個正著。
大家彼此彼此。
宋成暄轉頭回望了徐清歡一眼,他那雙眼睛黑黢黢的,貌似讓人看不出其中的深意,但是她還是捕捉到了其中流淌的情緒,有一絲嘲諷的意味兒。
黃清和抱拳向宋成暄告辭。
宋成暄道:“照孫潤安所說那賬目十分重要,朝廷定然會當做證物收走查看。”
黃清和點點頭。
宋成暄仿佛不經意地提起:“如今孫二太太有了嫌疑,此案不免會涉及丁家、張家,似這類繁複的案子,不知刑部會不會過問。”
黃清和心中一緊,宋大人的意思是恐怕有人插手這樁案子,刑部過問,他一個小小的通判自然不能主理,以國舅爺張家的手段,想要插手擺布案情並不難,人證可以隨意更改供詞,物證……對……物證……孫潤安手中的賬目不能有半點閃失。
想到這些,黃清和心中焦急:“我還有要務在身,等到書隸寫好了文書幾位就可以離開,宋大人對這樁案子多有臂助,我定然會在文書上提及。”
口中說感謝,做事倒是一絲不苟。
宋成暄沒有再說話,轉身看了看永夜,永夜立即帶著身邊人去找書隸。
……
“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洪貴霞走到徐清歡身邊低聲道,“既然已經抓住了凶徒還扣著我們做什麼,尤其我們這樣的女眷……”
徐清歡不禁抿嘴笑:“這位黃大人辦案一絲不苟。”
洪貴霞道:“這我倒是看出來了,年紀輕輕一副凶巴巴的模樣,”說著縮了縮脖子,“怪不得人都說,通判個個硬脾氣,今天我算長了見識。”
徐清歡道:“我倒是覺得聽這位黃大人問案,也有幾分意思。”
洪貴霞一副敬謝不敏的模樣:“下次我們出門可要看看黃曆,不要再遇見這種事,更彆再遇見這位什麼……黃大人……想必這樣的人所到之處都沒有好事。”
徐清歡心中早就已經笑不可支,現在洪貴霞避之不及,也許很快……就會發現這位黃通判可是個極好的人,不但如此還是她的良人。
幾個人下山回到城中已經很晚。
宋成暄走回院子中,洗了個澡換上乾爽的衣服,重新坐在書房裡。
這樁案子看似已經有了眉目,其實當中還有許多的疑點,就說那董瑞的舉動就讓人不解,如果不是萬分緊急,絕不會在那時動手。
賬目上記得是什麼,才會讓人如此在意。
宋成暄思量間,轉過頭去,看到了桌案上放著的油布,他腦海中立即浮現出徐清歡遞給他油布的那一刻。
她的手指微涼,明明被大雨澆的發抖,卻還固執地將地上的足跡保護好,養在侯府的大小姐不該是一直錦衣玉食嗎?為何凡事都要這般不遺餘力地去爭取。
他不該與她來往過多,這樣為她思量更是沒有任何的意義。
宋成暄不禁心中煩亂,站起身向外走去。
沒有帶任何人,他獨自騎馬來到城中一處荒廢的宅院外,隱隱約約還能見到這宅子破敗前的模樣。
他隨父母來京中時就住在此處,這處宅子留有他不少的回憶,那時的他心中有的都是歡欣。
這麼多年過去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常常想及往事,開始想起來時會忍不住哭泣,可他還是固執的一遍遍的思量,恐怕哪一天就會忘記了。
這樣的話就沒有人再記得他們真正的模樣,因為在世人眼中,他們隻是魏賊夫妻。
“這位公子要不要來一碗扁食,”一個年過四旬的漢子笑著道,“我正要歸家,若是你想吃,便給你做上一碗。”
看著那漢子推著的車,宋成暄點了點頭:“來一碗吧!”
“這裡可是處大戶人家,”漢子邊做扁食邊閒談,“我每次經過的時候都會看一眼,可惜了這麼大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