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紈帶著人一路到了江陰,江陰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亂成一團,但是能看到衙門的人在街麵上來來往往。
華陽長公主住的那處大宅離城門不遠,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到。
“等一等。”蘇紈忽然開口。
長史略微緊張地攥了攥手,不過他很快變得平靜下來,抬起頭道:“駙馬爺不去大宅嗎?”
蘇紈看向馬車外:“田氏那賤人在何處?先去見她。”
長史應了一聲,立即讓趕車的人調轉方向。
……
田大小姐坐在屋子裡,屋門和窗子都緊緊地關著,將陽光隔絕在外,方桌上放著一盞油燈,田大小姐望著麵前的那盞燈,燈光映在她的臉上,此時此刻她一雙眼睛顯得如此平靜。
門終於被人打開,有人走了進來。
田大小姐抬起頭看向那人,那人漸漸地走進,終於兩個人四目相對,田大小姐清晰地在那人眼睛中看到了驚詫的神情。
蘇紈難以置信地看著田氏臉上的疤痕,半晌才道:“我好好待你,你卻將自己折騰的這般模樣。”
他的眼睛狠厲,表情有些扭曲,與往日的溫煦十分不同,看著讓人膽寒,第一次見到他這副模樣時她心中說不出的害怕,可現在她卻早就已經適應。
蘇紈額頭上青筋浮動,好半天他才壓製住對眼前女子的憤怒:“你自己已經如此,何必讓孩子跟著你受苦,我們的孩子呢?”
蘇紈的神情比方才溫煦許多:“說吧,我會將他帶走,好好對他,我還沒有孩子,他是我的長子。”
田大小姐依舊沉默不語。
蘇紈坐下來,看著眼前如同鬼魅般的田氏,他好像有些憐憫,他伸出手落在了田大小姐頭頂。
田大小姐頓時一陣瑟縮。
“彆怕,”他放輕語調慢慢地道,“我聽到你的消息之後就趕了回來,你應該知曉我這些年都在找你,我心中掛念著你們母子,我曾答應過會善待你……可惜許多事並非我能一力扭轉,我不是要打你,我隻是對自己很失望。
失望我沒能推掉與長公主的婚事,更沒有保護好你,這麼多年你該是明白我的,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從來無心這些富貴榮華,隻是想要過平靜的日子,可惜……老天與我們開了這樣一個玩笑,我常常悔不當初,若是當年再多堅持一下,或許就不是如今的結果。
茜娘,看著你變成這般模樣,我心中真是難過……”
蘇紈的話還沒說完,田大小姐仿佛顫抖的更加厲害。
蘇紈仔細地看過去想要再田大小姐眼睛中看到淚痕,田氏就是這樣,每當他提起往事,她都會泣不成聲。
女人最脆弱的時候,容易相信彆人,尤其那個人是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父親,很快田氏就會將孩子的下落告訴他。
蘇紈剛想到這裡,田大小姐果然抖動的更加劇烈,她肩膀抽了兩下,然後臉向一旁彆開彎腰吐出了一堆汙穢。
伴隨著嘔吐是田大小姐的笑聲,仿佛已經變得癲狂。
蘇紈徹底愣在那裡,他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個模樣。
田大小姐笑得眼淚都淌出來:“蘇紈,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嗎?我不惜將臉變成這個樣子,就是怕被你找到,我不想再見到你,你讓我覺得惡心,我從前是瞎了眼,才以為你是個可以托付終生的良人。”
蘇紈沉下臉來,他目光冰冷,麵容扭曲,望著笑得癲狂的田氏,隻覺得尊嚴被眼前這個賤女人冒犯,他恨不得立即伸出手捏斷田氏的脖頸。
“咚咚咚”田氏晃動著手中的小鼓,她望著蘇紈:“你想知道我們的孩子在哪裡嗎?不如公平一點,你告訴我實話,我也告訴你實話,否則……你就算打死我,也休想從我嘴中聽到一個字。”
蘇紈望著那麵小鼓,目光更加深沉,勉強壓住心頭的火氣:“你想知道什麼?”
田大小姐抬起頭,眼睛中仿佛有淚光:“我兄嫂是怎麼死的,是不是你下的手。”
蘇紈聽得這話轉頭看了一眼長史,長史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蘇紈放鬆地靠在椅子中,伸出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然後他抬起眼睛,表情變得坦然而赤誠,素白的手指輕輕交叉,他長相十分的尋常,一雙眼睛卻無比的澄淨,仿佛永遠都不會在人前說假話,更不會有傷人之心。
“是,”蘇紈回答的很是乾脆,“你那哥哥莽撞的很,遇到事從來不會前思後想,將你接回去,隻會害了田氏一族,你詐死被人知曉了會如何?那可是欺君之罪。”
“犯了欺君之罪的人是你,”田大小姐眼淚滑落下來,掉在她的手背上,“是你為了尚公主假稱我病死,偷偷地將我藏起來做你的外室,你是怕田家擋了你的前程,沒想到我哥哥一番話卻引來殺身之禍,都是因為我們田家輕信了你。
我父母呢?可也是你下的手?”
蘇紈微微皺起眉頭,眼前這個女人已經讓他沒有了耐心,他還有許多大事要處置,不能一直被她牽絆在這裡:“是,兩個人已經重病纏身,我送他們一程,讓他們免受痛楚。”
說完這些,蘇紈道:“你還有什麼想問?到現在你還不明白,你們田家不過是個鄉紳,我能庇護你們,你們應該感恩戴德,你們卻處處給我添麻煩,你妄想做我的正妻,卻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什麼身份,若不是你對我百般誘惑,我怎會留你做外室,不守本分、不知廉恥的女子,落得這般地步都是你咎由自取。
你害死了你的兄嫂、父母,又將自己變成這個模樣,還要害你的親生骨肉不成?不要再以這個麵目讓他蒙羞,我將他帶走之後會給他一個尊貴的身份,讓他將來讀書入仕……”
“咯咯咯,”田氏仿佛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你尚且在長公主裙下苟延殘喘,他日公主厭棄了你,你就會被趕出長公主府,你有什麼權利說這種話,又有什麼東西真正是你的?
你們蘇家也要靠著長公主才能度日,沒有長公主蘇老太爺早就入獄,你說不得隻是個走街串巷的鈴醫。”
蘇紈終於完全被激怒,他惡狠狠地看著田氏:“賤人,你以為我真的願意要你生下的賤種,你和你的兒子已經沒有了機會,至於公主……你很快就要去見她。”
田大小姐聽到這話仿佛怔愣住:“你說什麼?公主在哪裡?你不怕公主知曉你做的那些事。”
蘇紈揚起嘴角,露出冷漠的笑容:“一個死人,還有什麼可怕。”
蘇紈拍了拍手,長史立即走進門,長史抽出手中的匕首向田大小姐走去,不顧田大小姐掙紮,一刀就刺向田大小姐的胸口,田大小姐瞪大了眼睛,整個身體漸漸軟下來。
蘇紈看著田氏那雙還沒有完全變成死灰色的眼眸:“到現在你也不知道,你麵前的是什麼人,這大好的河山,總會有我的一份,常州、蘇州乃至南直隸都會在我手中,我才是真正的王,絕不是靠著裙帶上位的駙馬。”
安義侯死了,長公主死了,田氏也死了,與他作對的人都要死。
田大小姐的身體向地上滑去,蘇紈彎起了嘴角,就要轉身離開。
忽然有一個聲音從黑暗中響起:“你再說一遍,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