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夫人那剛剛壓下的怒氣,又如野火燎原般燒起來,她拿起拐杖再次重重地打在了安義侯身上:“歡兒小時候受了那麼多委屈,如今又要代人受過。
下輩子讓她托生去個好人家,不要有你這樣的父親。”
說完話,母子兩個都沉默下來。
半晌,徐太夫人才顫顫巍巍地起身,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拐杖,仿佛半個身體都要靠拐杖來支撐,她一步步走到窗前,向外麵看去,半晌才喃喃地道:“怕隻怕為人操勞一輩子,最終換不來一個好結果。”
安義侯聲音沙啞:“成暄不是那樣的人,他能夠為歡兒摒棄與安義侯府的恩怨,可見是一片真心。”
“你們男人還能靠得住?”徐太夫人蔑視,“你敢說這些年沒動過納妾的念頭?”
“沒有,兒子從來沒想過。”安義侯立即道。
“沒有?”徐太夫人道,“當年侍奉你的大丫頭叫什麼來著?我和你父親為你定下了親事,就要將那丫頭送出去,你不是也來求我將她留下。留下她做什麼?還不是要等到成親之後給她開臉?”
安義侯的臉一下子漲紅了,那是自己少不更事,一時動了心思,但是他與那大丫鬟沒有什麼,隻是她侍奉多年,多多少少有些情份在其中,他不舍得將她送走,這才……現在被母親當把柄來說,安義侯覺得自己已經顏麵掃地,他慌張地向門外看去,希望那不肖子沒有在偷聽。
徐太夫人接著道:“你沒犯錯,那是我與你父親心思堅定,否則你還不知會怎麼樣。
不說這一件,就說你戊邊多年,沒有打過歪主意?”
安義侯嘴裡發苦,急忙道:“沒有,真的沒有。”
徐太夫人揮了揮手,顯然不準備再聽下去:“多說無益,常言道,說的容易做起來難,魏王世子將來會如何,想必你也沒有本事將這些看清楚。”
安義侯道:“若不然母親見一見成暄。”
徐太夫人乜了安義侯一眼:“我自然會見,這樁婚事你自己說了不算。”
安義侯心中一涼:“母親還是不肯答應?”
徐太夫人道:“從前有婚約在沒錯,但是定下婚約的人家,也不是沒有毀約的。”
安義侯剛要說話,卻被徐太夫人瞪了一眼,他隻得閉上了嘴。
徐太夫人接著道:“毀約也多數是因為子弟長得不像話,舍不得自己的女兒過去受苦,若是沒有其他的……誰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拉下這個臉。”
安義侯剛要鬆口氣。
徐太夫人又冷冷地看了安義侯一眼,安義侯不禁打了個寒噤:“我們兩家這門親事又與這些不同,更加不能大意。”
安義侯低頭道:“母親說的是。”
徐太夫人重新走到椅子前坐下:“若是他不好,我也不能害了清歡,我也想知道他心中到底如何思量的,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妻室,我們歡兒合不合適。”
安義侯鬆了口氣,至少母親不再強烈反對,他起身奉茶給徐太夫人。
徐太夫人接過茶碗:“宮中又出了什麼事?”
安義侯道:“皇上留著成暄說了兩句話,然後就有了變故。”他沉吟一下,將他知曉的都與徐太夫人說了。
徐太夫人垂眼思量。
安義侯又說出自己的猜測:“兒子聽說太後娘娘有諸多賞賜,張鶴還……無風不起浪,或許與此事有關。”
“這對母子貌合神離,”徐太夫人道,“皇上已經不是那個剛剛登基,需要太後和張家幫襯的小皇帝。
太後娘娘表麵上說不理朝政,好像無論張家出什麼事她都不會伸手,其實張家剛剛受挫,她就已經坐不住了。
隔層肚皮隔層山,皇家就連親生母子都會反目成仇,更何況不是親生的了。”
安義侯點點頭:“皇上本就疑心重,現在鬨出蘇紈的案子,更是誰也不肯相信。”
“皇上的疑心沒有錯,”徐太夫人看向安義侯,“世子爺將來會成為他的心頭大患,自古皇帝就是這樣,既想要能臣又擔憂能臣,尤其是手握軍權的武將……”
說完這些,徐太夫人揮揮手:“你下去換衣服吧,這些事可以慢慢計較。”
安義侯應了一聲,起身再次向徐太夫人行禮,然後慢慢地走了出去。
徐太夫人坐在屋子裡,看著香爐裡嫋嫋青煙,神情複雜,半晌她才道:“看來,有些事總要與魏王世子爺講清楚。”
安義侯從徐太夫人房裡出來,沒有走幾步就看到迎過來的徐青安。
徐青安隻見父親臉色鐵青,麵頰隱約有紅痕,不禁愣在那裡,沒想到祖母還真的就動了手。
徐青安關切地想要去看看。
“在這裡做什麼?”安義侯怒目看向兒子,這麼快就見到了這張臉孔,他心中十分不樂意,不知道這不肖子方才有沒有偷聽,“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整日遊手好閒,若是安義侯府將來敗了,都是你的錯,不怪旁人。”
父親這火氣有些大啊,不過……
徐青安懷疑道:“祖母不是這樣說的吧?”
這不肖子果然還是聽到了,安義侯一腳踹向徐青安,徐青安卻一閃身躲了過去。
徐青安一臉得意:“父親您比那人還是差一點。”笑容還沒完全綻放,腳下踩空了台階,身形不穩險險就摔在地上。
安義侯見狀哼了一聲,一甩手:“丟人現眼。”沒想到這小兔崽子會有這樣的長進,下次他下手更快些,看看還能不能躲過去。
……
徐清歡帶著鳳雛向前院走去。
“不準去,”徐夫人迎了上來,“前麵有彆人照應著,一會兒有了消息就會告訴你。”
徐清歡伸手拉住徐夫人:“母親,”她的聲音輕軟,“宮中定然出了事,父親也不知曉內情,女兒過去問問,也好心中有了數。”
徐夫人皺起眉頭:“有那麼多人在,還差你一個不成?”
“不一樣,”徐清歡道,“女兒覺得,今天的事與女兒有關。”
徐夫人一怔:“這話不能亂說。”
徐清歡道:“您仔細想想,宋大人年輕有為,朝廷正當用人之際,皇上為何不籠絡他?隻怕是因為宋家要與我們家結親,其中牽扯太多。
宋大人沒有與父親說,也是這個道理,恐怕父親因此愧疚。”
徐夫人沒有弄清楚其中的因果關係,隻是看到女兒目光堅定。
“母親……”
徐夫人一時沒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