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站在原地眼看著青年為先生上了香,麵前的兩個人既然是有備而來,他就算逃離了這裡也沒有任何的用處。
青年上香之後收拾了手裡的籃子向山下走去。
老者沒想到青年沒有來向他問話就這樣離開了。
“請問你們認識埋葬在這裡的人嗎?”老者忍不住先開口。
“可能認識。”青年微微側頭。
老者佯裝鎮定:“這裡埋葬的……”
老者沉吟著還沒說完,青年已經道:“是一位高潔、大義的先生。”
老者的心不禁一陣緊縮。
青年的目光落在老者身上:“這位先生不該葬在這裡。”
老者沒有弄清楚青年的意思。
青年麵朝北方看過去:“應該更高一些,他就能看到整個京城,知曉其中發生了什麼事,也許先生並不在意那些權力之爭,但至少他能安心。”
老者知曉“安心”兩個字的含義,他的手微微顫抖,這青年好像什麼都知曉。
當年先生找到他,吩咐他操辦身後事,他心中說不出的驚訝,因為那時候先生看著好端端的不像是有什麼病症,可後來先生死了,一杯毒酒下肚,安然地躺在了那裡,好像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牽掛。
青年說完轉身離開,老者不由自主地跟在青年身後,眼看著青年走到山下翻身上馬離去。
來去匆匆沒有太多的話,就好像是他們知曉這裡埋葬的是文溪先生隻是想要前來祭拜,然而他知道並沒有那麼簡單,文溪先生葬在這裡隻有他知曉,他們是跟著他來到此處。
老者怔愣了片刻向村子裡走去,踉踉蹌蹌走了很遠的路,老者才回到自己的院子中,他就像往常一樣侍弄爐灶開始煮飯,吃過飯食之後,他坐在院子裡靜靜地看著頭頂的天空。
他曾想過如果事情敗露他會落得什麼下場,那些他都不在乎,他就怕辜負了先生對他的信任。
終於,老者站起身回到屋子中,挪開了櫃子後的青磚,拿出裡麵一隻瓷瓶和一封信放在懷裡。
“咚咚咚。”敲門聲傳來,老者滿色微微一變,但是很快恢複如常,他應了一聲,慢慢地走向門口。
破舊的兩扇門板被老者緩緩地拉開,讓他覺得有些意外,門口站著的人不再是那個青年,而是個麵容明麗的少女。
“老伯,”少女開口道,“外麵又開始下雪了,我們能否進去躲一躲。”
天空晴朗,萬裡無雲,哪裡來的雪。
老者不禁為少女找的借口失笑,他讓開了路:“如果不嫌棄就進來吧!”
幾個人進屋子裡坐下,家中簡陋沒有杌子可坐,少女就坐在鋪著竹席子的土炕上。
老者倒了一碗熱水擺在少女麵前:“沒什麼可以招待貴客的。”
老者的笑容還沒有從臉上褪去,就聽到清脆的聲音道:“您已經準備好了嗎?”
老者略微驚愕,不過很快他點了點頭。
在山上見到那青年,他一時沒有回過神來,現在他已經想了清楚,既然已經找到他,他就躲不開。
徐清歡向永夜點了點頭,示意他不必緊張。方才永夜說那老者在山上時十分驚愕,現在他們再登門,老者的神情就變得自然而堅定,一雙眼睛中不再有半點憂慮,這樣的反應讓她更加確定他們找對了人。
“老人家,”徐清歡道,“我們在查一樁案子,隻想要問問您,您安葬的那位先生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老者的目光微微渙散:“已經過去十四年了,當年村子疫病先生救了我,我全家人都去了,隻剩下老漢一個人,跟著先生進京之後,找到此處落腳,先生時常會過來與我吃茶,先生平日裡說的那些話我是不懂,但是先生與許多讀書人不同,先生不會看不起我們這些粗人,他願意聽我們說些沒用的瑣碎事。
後來有一天先生找到了我……先生說他有了大難,留在世上隻會牽連更多的人,讓我將他好生安葬,最好送入高山之上。”
老者說完看向少女:“先生說,他去了之後萬一有人來找我打聽他,我如果什麼都不說那些人可能會將我抓住審問,於是他留下一張字條,讓我給尋來的人。”
老者說完從懷中拿出那封信遞給了徐清歡。
徐清歡慢慢地將手裡的信拆開,經過了十幾年,這紙箋已經開始泛黃,紙箋上隻有兩個字。
老者再次伸手入懷緊緊地攥住了那隻瓷瓶,先生說,如果這張紙箋給了那些人,那些人仍舊凶相畢露,那他就隻有死路一條,所以他準備了一瓶毒藥。
徐清歡收起了信箋起身向老者施禮:“打擾老人家了。”
眼看著少女帶人離開了屋子,老者不由地有些驚訝。
馬車的聲音漸漸遠去。
老者站在那裡良久,終於手掌鬆開,手裡的瓷瓶落在地上摔的粉碎,也許他等待那天終於到了。
……
馬車裡,徐清歡再次將手中的信箋展開,紙箋上的兩個再次映入眼簾。
徐清歡再次將紙箋收起來。
文溪先生在世時她沒有見過,她隻知道在他去世十四年後,還在幫他們,幫魏王府,幫他們這些人。
徐清歡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周圍一陣馬蹄聲響,緊接著外麵傳來永夜的話:“大小姐,是朝廷的兵馬。”
徐家的馬車停下。
“徐大小姐,”一個副將躍下馬背,“太後娘娘傳召徐大小姐,請大小姐現在立即前往行宮。”
行宮,就是當年魏王謀反案,祖母和她被帶去的地方。
徐清歡道:“可有宮牌和文書?”
副將將手中的物件遞給了徐家管事。
徐清歡仔細看了看,吩咐管事:“跟著這位將軍一起前行。”
“大小姐手中是否還有證物?”
馬車還沒有向前馳去,副將再一次開口詢問。
“不必去打擾那位老人家,”徐清歡道,“證物已經在我這裡,等見到衙門裡的人,我自然會交出。”
那副將也沒有勉強她:“此物非同小可,關係到大小姐的安危,請大小姐定然要妥善放好。”
馬車緩緩前行。
徐清歡隔著簾子看到空中飄舞的雪花,終於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