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此時已經半點皇室宗親的尊嚴,哆哆嗦嗦地跪著為自己訴冤。
“臣沒有謀反,”成王道,“我家中的管事定然早就被簡王收買了,簡王看到朝廷在查慧淨的案子,使出了一石二鳥的計謀,萬一崔兆被抓,朝廷隻會懷疑到臣,臣沒有要逃離京城,隻是害怕……”
成王說到這裡微微一頓。
大殿的門打開了,馮順走出來道:“王爺,皇上請您進去說話。”
有些話不能讓外麵的人聽到,尤其現在成王瘋瘋癲癲的模樣,萬一說出什麼不能讓人知曉的話語,那可真就麻煩了,最近難辦的事著實太多,誰也不願再多生是非。
馮順攙扶起成王,成王如蒙大赦般立即向大殿裡走去。
殿門關上,成王再次跪地。
皇帝目光陰沉:“你方才想要說什麼?你沒想要離京,為何要偷偷出府去?朝廷不過封了王府,還沒有查明案情,你心中沒鬼,為何要害怕?”
成王如同一隻鵪鶉,恨不得將頭紮進懷裡不出來,半晌他才道:“謀反之罪非同小可,這些年不少人因謀反而死,朝廷也沒有找到確實的證據,臣沒有責怪朝廷的意思,臣隻是一時糊塗才會害怕,於是想要找寧王爺商量商量,請寧王為臣求情,臣願意……”
成王吞咽一口後麵的話消失在嗓子裡。
“你願意什麼?”皇帝隱約猜到了成王要說出的話,眼睛中滿是怒火。
成王不敢再開口。
華陽長公主淡淡地道:“願意從皇室宗牒中除名,貶黜為庶民,流放幾千裡永不再進京。”
皇帝冷冷地道:“成王可是這樣思量的?”
成王咬牙拿定了主意抬起頭來:“臣是這樣想的,謀反大罪,隻要能保住性命臣寧願為庶民,隻要沒有了王爺的爵位,想必朝廷也就不會對臣諸多猜忌。”
皇帝看著成王,說什麼朝廷對他諸多猜忌,分明就是在指責他這個皇帝。
“將成王送去宗正寺,”皇帝吩咐馮順道,“此案沒有查明之前,成王不準走出宗正寺。”要不是這樁案子涉及太多皇室宗親,他非要懲辦了成王。
馮順正要上前。
成王再次道:“臣有罪,臣乃宗正寺卿,明知有些事不妥,卻生怕皇上怪罪,從來沒有向皇上進言,出現今日的局麵,臣責無旁貸。
自從魏王案之後,張氏禍亂朝廷,多少人慘死牢中,朝廷上下無人敢與其爭鋒,生怕哪天被冠上謀反的罪名,長此以往宗室之中隻怕都是膽小懦弱之輩。
正是因為皇室宗親都這般不堪用,簡王才能在京中興風作浪,不止臣被簡王利用,寧王、華陽長公主、順陽郡王、昭懷郡王哪個又不是被簡王玩弄於鼓掌之間?如今是朝廷提前發現了簡王的謀劃,才能這麼快掌控局麵,若是再放任簡王幾年,待簡王突然發難將是什麼結果?
到時候誰又能來救大周的江山社稷。”
“皇上,”成王懇切地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啊,這會毀了齊氏的根基,皇上下令查魏王案,也不算是折損了先皇的顏麵,而是發現另有隱情才會舊事重提,先皇若是知曉也不會怪罪皇上。”
成王說完話,再次叩拜。
皇帝皺眉沉思,半晌揮了揮手。
成王不再說什麼,站起身跟著馮順離開。
大殿中一時安靜。
半晌,太後娘娘歎了口氣:“當年張玉慈與先帝一起征戰,先帝和哀家都覺得他是個良才,先帝這才予以重用,沒想到他因為利益迷了心性,竟然成了這樣的奸佞之臣,張家……”
太後娘娘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讓人扶著起身,她向前走了兩步才繼續道:“張家請皇上處置吧,張氏族人從現在開始不再是外戚,哀家不認這樣的母家。”雖然當年張家是為了先皇清理魏王一黨,可事到如今還能將所有罪責都推給先皇不成?
更何況先皇駕崩之後張家手上又多添了那麼條性命,現在都擺在眾人麵前,又要如何去推脫。
現在看來魏王案重查已是定局,她袒護張家隻會落人口實,不如退一步,隻希望皇上覺得張家還有用處,網開一麵放過張玉弛。
太後娘娘說完起身準備帶著女官離開,臨走前太後娘娘看了一眼大殿上站著的少女,張家毀於這女子之手,她之前也小看了安義侯府和徐清歡。
大殿中又恢複安靜,皇帝看向徐清歡:“你還有何話說?”
徐清歡躬身行禮:“簡王謀反證據確鑿,當年魏王爺若是被簡王陷害,定然能查到線索,臣女追查此案到現在也算是圓滿,如今隻想歸家,求皇上恩準。”
皇帝看著徐清歡,這女子之前為了簡王案義不畏死,現在就倒像個尋常女眷……難不成她真是為了查案?
皇帝眯起眼睛:“朕準了。”
徐清歡慢慢退出大殿,對她來說皇帝怎麼看待魏王案並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皇室宗親全都知道魏王是被冤枉的,人心所向比什麼都有用處。
徐清歡走出宮門,事情告一段落,她長長地舒一口氣,她現在隻想見到宋成暄。
……
程如海隻覺得自己似是身處地獄之中,那些叛軍就像瘋了一樣與朝廷兵馬廝殺,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叛軍已經被劃開肚子,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仍舊握著長刀向他砍來,他一時怔愣在那裡,這樣略微遲疑,他手臂上結結實實地被砍了一刀,要不是有人將他拉扯到旁邊,他可能就此喪命了。
接下來就更為淒慘,沒有人為他包裹傷口,也沒有人護著他衝出去,他隻能舉起手裡的長劍去與叛軍搏命。
他堂堂一個刑部尚書,怎麼就要經曆這些,哪裡來的天理。
廝殺終於結束,程如海躺在地上喘息,終於有人前來拉扯他,可他半個身子已經不能動了,他眼前一片模糊,仿佛什麼都看不清楚,正迷蒙中,耳邊傳來一陣陣歡呼聲,他勉強順著聲音看過去,隻見騎在馬背上的男子被人簇擁著過來。
男子所到之處隊伍一陣沸騰,他就是這支隊伍的精神,是他們的軍心。
程如海知道那是宋成暄,他心中湧出幾分怨懟,這天大的功勞又要落在宋成暄頭上,重要的是,宋成暄看起來沒有受傷,而他卻可能因此喪命。
他沒有在皇上麵前立功,還變成這般……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程如海想到這裡,一口氣沒有上來,眼前陣陣發黑,終於徹底暈厥過去。
……
宋成暄帶著叛軍回城,他嘴唇微抿,神情冷漠,身上滿是殺意,邱將軍與他對視一眼,都不自覺的身上發冷,宋將軍該不會殺紅了眼吧?煞氣太重可不是好事。
邱將軍正在想著如何與宋將軍說話,就遙見一個人騎著馬向這邊迎來,那是一個女子,她那淡青色的衣裙仿佛是雨後的天空,看起來如此的明亮,如一陣清風吹散了他們身上的血腥氣。
女子向這邊而來,邱將軍不禁覺得奇怪,哪家的女眷會在這樣的時候出城,而且見到他們也不躲不避。
“是徐大小姐。”順陽郡王的聲音傳來。
邱將軍這才明了,他再次看向宋成暄,這一刻宋成暄臉上的冰霜仿佛一下子化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