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尼德蘭聯省共和國的武裝蓋倫船布雷德孟號的艦艏在深藍色的渤海海麵上,犁開了一道雪白的浪花,航跡筆直向西。甲板上的水手們正在兩側船舷處進行操炮演習,隨著東印度公司海軍的軍官們發出的一聲聲口令,炮手們緊張的調整射角,將練習彈反複裝填。
東印度公司中國遠征艦隊的司令官漢斯.普特斯曼和兩個穿著華麗的絲綢長袍、皮膚黝黑的東方人,一塊兒站在船尾甲板上麵,饒有興味的看了一會兒水手炮手們的訓練,然後又將目光轉向了湧浪起伏的渤海海麵。現在海麵上正吹著東風,順風而進的布雷德孟號的航速達到七到八節,正快速駛向大明帝都的海上門戶天津大沽口港。在布雷德孟號的正後方,還有三艘噸位較小的武裝蓋倫船和十艘船身和布雷德孟號相似,但是卻張掛著中式硬帆的中西合璧式的混血帆船,以及六艘大型福船或鳥船。
總共20條中西帆船,組成了浩浩蕩蕩的一列縱隊,正一路向西,駛往天津。
四十多歲年紀,一張被烈日和海風曬黑吹黑的麵孔上布滿了粗糙的皺紋的德意誌人漢斯.普特斯曼的目光,最後還是投在了那10條屬於鄭芝龍的中西合璧式的武裝帆船之上,顯得有些不安。
這位東印度公司的艦隊司令在今年4月22日(西曆)在巴達維亞述職時,曾經告訴巴達維亞總督:在中國沿海的“和平交涉”已經失敗,中國人依舊不願意與任何外國人在沿岸進行自由貿易。所以,自由貿易非以武力開始不可......必須以炮火及刀兵迫臨沿岸,才能獲得良好條件之自由貿易。
而巴達維亞當局,也在4月30日作出最終的決定,對中國發起一場嚴酷的戰爭,以獲得壟斷的自由貿易之權力!
因此在西曆6月2日,普特斯曼離開巴達維亞的時候,他就得到了一支由一艘武裝蓋倫船、十四艘快艇、兩艘平底船組成的龐大艦隊。根據計劃,普特斯曼還將在南澳海麵和大員方麵派出的一艘快艇和三艘戎克船為向導,向廈門灣的鄭氏水軍錨地發起突襲!
可是當普特斯曼率領的遠征艦隊抵達南澳海麵,和大員開來的艦隊彙合時,他卻得到了三個驚人的消息。
第一個消息是鄭芝龍的艦隊已經離開了廈門灣——這位由海盜轉行而來的大明水師遊擊不知怎麼就走了狗屎運,他年僅五歲的女兒被至高無上的大明天子選中,成為了儲君正妃的候選人!
鄭芝龍本人也由福建水師營遊擊搖身一變,成了禦海軍提督兼上海市舶司使......相當於大明皇家海軍司令官兼貿易副大臣之類的官,已經是個很了不得的人物了!
而鄭芝龍和他的艦隊,也已經被調往了位於長江口的上海市駐紮......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荷蘭人去過上海,所以大員的東印度公司當局也不熟悉那裡的航道和布防情況,因此不建議對上海發起突襲。
第二個消息則是大員的東印度公司總督收到了鄭芝龍的使者韓布安送來的大明皇帝的親筆信——用拉丁文寫成的親筆信!
內容是告知大明帝國將會改變以往的貿易政策,開放河間府的大沽口、鬆江府的上海、福州府的倉南山、廣州府的香山四港對外通商,為真正的自由貿易之港,歡迎包括尼德蘭聯省共和國商人在內的各國商人前來貿易。
此外,在這份拉丁文書信的末尾,朱由檢還邀請聯合東印度公司的總督或艦隊司令在鄭芝龍的陪同下,坐船北上津門......大明皇帝本人將會親自與之談判貿易及建立外交關係等事宜!
第三個消息,則是原本跟隨聯合東印度公司一起搞走私的兩個中國海賊,劉香和李國助,都被大明朝廷招安,其中李國助成了福州市舶司使兼禦海軍福建水師參將,而劉香則成了禦海軍廣東水師參將——本來普特斯曼還打算和這兩個海賊聯手,一起打擊鄭芝龍。可是現在這兩個家夥卻被大明朝廷劃拉過去了!
得知了這三個消息後,漢斯.普特斯曼已經知道自己不能在繼續執行原定的打擊中國沿海地區的戰爭計劃了,而且也沒必要這麼乾......大明皇帝都已經同意進行自由貿易,還準備親自和他談判。
大明皇帝已經充分釋放了善意,如果聯合東印度公司連談都不談,直接選擇開戰,恐怕就是個不死不休的局麵了。
另外,漢斯.普特斯曼還從大員方麵得知,如今的大明皇帝是一位相當出色的軍事家!
登基以來,一改以往的中國皇帝在深宮當中治理天下的做法,連年統軍出征,而且還親自招募和訓練了一支強大的陸軍——這支陸軍裝備了大量的西班牙重火槍和3磅團炮,聘請了葡萄牙軍事顧問,還采取了近似西班牙方陣的戰術,而且還裝備了一支相當不錯的輕騎兵。
依靠這支訓練有素的新軍,這位中國皇帝已經多次擊敗大明北方和東北方的韃靼人,還輕鬆的鎮壓了西南的反叛勢力,扭轉了帝國麵臨的頹勢。
同這樣一位強大的東方君主開戰,可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啊!
在權衡了一番利弊之後,漢斯.普特斯曼還是選擇了和平......至少在和大明皇帝見麵之前,他不想開戰。
畢竟和大明皇帝見麵,對他個人而言,意味著巨大的聲望!
因為在他之前,彆說大明皇帝了,就連一個大明的總督(巡撫),聯合東印度公司的高管都見不著。
而且漢斯.普特斯曼還能率領他的艦船由海路北上去天津大沽口——這可是一條歐洲人從來沒有走過的航線啊!
如果能趁機摸清這條航線以及大沽口港口的情況,那麼萬一談判破裂,他就能率領艦隊直接攻打大沽口了......
可是當漢斯.普特斯曼率領四艘裝載了禮物以及商品的武裝蓋倫船和快艇(載重噸較小的蓋倫船)在上海吳淞口外同鄭芝龍的船隊彙合後,他又有點後悔自己的決定了。
因為他看到了10艘半中半西式的新式戰船,這10艘戰船的船身都采用西式的造船技術,擁有堅固的可以安裝6磅大炮的船體,還在炮艙和上甲板上安裝了固定的炮軌,所有的6磅炮都鑄造精良,擁有良好的炮架和鏈拴,可以和西式的戰艦一樣,以側舷火炮對敵!
雖然這10艘新式戰船依舊不能和聯合東印度公司的中型武裝蓋倫船相比,但是已經足以在海上交戰中擊敗任何一型的快艇了!
而這樣的進步,很可能隻是一個開始......以中華帝國的物力和財力,一旦開始發展海軍力量,恐怕能在很短的時間,對聯合東印度公司的海上霸權構成威脅!
可是選擇馬上開戰,又會讓聯合東印度公司的商業利益蒙受巨大的損失......阿姆斯特丹的17人董事會更看重的是短期的利潤,而非長遠的霸權。
就在漢斯.普特斯曼因為兩難的抉擇而歎息的時候,站在他身邊的一位中國海商,也是鄭芝龍的使者的韓布安用荷蘭語大聲道:“司令官,大沽口快到了......我已經可以用望遠鏡看到大沽口炮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