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翎不該跟你回去。”程程慢慢走進殿內,聲音顯得有些清冷:“裂穀之中遺跡萬千,早有傳聞此地應有螣蛇屍骨。待本王一統妖城,便是上下奮發之時,夜翎在此前途無可限量。跟著你去人間廝混,隻能處處受人白眼,最多成為你的一條寵物蛇,於她又有何益?”
秦弈其實很想冷冷刺一句此時的你說著為彆人好的話,聽來有些刺耳。
但此時依然不能得罪她,隻好閉嘴不言。
程程美目在他臉上轉了一陣,輕笑道:“心中有氣而麵上不動聲色的城府,不適合你,容易看破。”
秦弈歎了口氣:“這在大王麵前當然是有些班門弄斧的。”
程程無所謂地道:“你要理解成我需要利用螣蛇血脈,也可以。裂穀之上,我們不敢輕易上去,擔心引來人類修士的打擊。而裂穀以下……妖城左右都是極度危險的遺跡,妖城居於中間,已經很久沒有看看外麵是何模樣,我們需要大量的強者和特殊血脈傳承者,拓展妖族生存命脈。”
“閣下是一位胸有錦繡的妖王,目光長遠。相信妖城在大王手中,會有些不一樣。”秦弈這話倒是真心實意。
程程嫣然一笑:“我胸裡還有彆的,你不想看看麼?”
秦弈無奈道:“大王何必再開這種玩笑,這不好笑。”
程程的笑容慢慢收了起來,平靜地看了他好一陣子,才道:“你在等丹藥?”
“是,那是約定之物,秦弈不負大王委托,也希望大王沒有爽約。”
“本王當然不是沒良心的人。”程程又笑了笑:“實際上這次的布局,最關鍵的生肖令都是你帶來的,你才是首功。便是獎賞首功之臣,你這點要求也不可能不滿足,否則本王何以服眾?”
秦弈心中一鬆。
程程纖手一翻,掌心裡便出現了一枚冰晶一樣的丹藥,丹藥晶瑩剔透,散發著極寒的冰凜之氣,透過冰晶看進去,仿佛可以看見裡麵有血色在穿梭,像是活的丹一樣。
“主材便是你拚命取得的凜霜果,本王可沒有騙你。”程程淡淡說著,隨手就把丹藥拋了過去:“此丹可以增壽十六載,不要嫌少,這已是本王目前能做到的極限。”
秦弈顫抖著接過,這一刻真是感覺所有力氣都被抽空了一樣,百感交集。
千辛萬苦赴裂穀,迷茫前行,披荊斬棘,做著九死一生的事情,都是為了這個東西。如今距離約定時日尚早,就已經塵埃落定,終於可以笑著回去,說一句秦弈不負此諾。
看著他手顫抖的模樣,程程眼裡閃過複雜的意味,似是隨意地問:“不多留兩天?也多陪陪夜翎。”
夜翎低聲道:“算了,哥哥是要回去的,強留也是心不在焉的。”
“是。”秦弈轉向夜翎,柔聲道:“哥哥走了,你獨處妖城多加小心,凡事多留幾分心眼。”
夜翎終於哽咽起來,拉著他的衣袖:“我送送哥哥。”
“不用了,總是要分開的,糾結兒女態又是何必?哥哥有空一定來看你。”
秦弈最後揉了揉夜翎的腦袋,也沒再看程程一眼,便轉身離去。
程程一眼不發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她忽然微微一晃,神色蒼白。
夜翎正在偷偷抹眼淚呢,見狀吃了一驚,扶住她問:“師父怎麼了?是昨天受的傷沒好麼?”
“沒事。”程程微微一笑:“這次的事,是師父利用了你,但我本以為你的速度能跑得掉……算了,你若怪師父也是常情。”
“我沒生師父的氣……”夜翎低聲道:“倒是哥哥表麵溫和,其實心裡是又臭又硬的那種,這次交易兩訖,在他心中怕是和師父從此兩絕了……”
程程還是笑:“本就是一場交易,這個結局很好。”
那邊秦弈大步出了宮門,迎麵就見到鷹厲臉色鐵青地攔在外麵。
秦弈怔了一怔:“鷹帥有何指教?”
鷹厲神色冷厲,語氣冰寒:“留下丹藥。”
秦弈皺眉道:“這是你家大王答應的東西,莫非你要讓自家大王背負不信不義之名?”
鷹厲語氣極為暴躁:“少囉嗦,交出丹藥饒你不死!”
“抱歉。”秦弈慢慢道:“這是不可能的。”
鷹厲暴怒如狂,妖風狂卷而起,就要出手。
“鷹厲!”宮中傳來程程冰冷的聲音:“你若動手,等於謀叛。”
鷹厲急道:“大王!”
“讓他走!”
鷹厲切齒盯著秦弈好一陣子,憤然進宮去了。
秦弈也憋著一肚子氣,大步出城。這尼瑪的鷹厲,之前就看得出來那副看不上人類想趕自己走的意味,沒想到看見寶物在前,居然還來搶了!
流蘇幽幽歎了口氣,其實它看出了很多東西,但它什麼都沒說。
就這樣與妖城交易兩訖,從此兩忘,挺好的。
東宮之內,夜翎眼睜睜看著身邊的程程神識傳音之後噴出了一口鮮血。
她嚇得不輕:“師父,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怎麼了?”鷹厲大步闖了進來,厲聲道:“你兄妹倆什麼都不知道!增壽增壽,那是隨隨便便能煉出來的東西麼!那什麼凜霜果,隻不過是一個保存之效,裡麵包裹著的乘黃心血才是真正增壽的東西!”
“心……心血……”夜翎小臉煞白。
“大王取了自己的心血,彆人是增壽了,她自己要折壽,還不知道折壽多少!這是拿大王的壽命來換彆人的命,若是害死了吾王,你們當得起麼!”
“鷹厲。”程程虛弱地擺擺手:“沒有那麼嚴重。三脈已聚,提供的妖力比你想象中的還強。況且我分身尚在鯤鵬紫府,隨時可以置換進去修行,這點損失很快就會補回來……”
“鯤鵬紫府萬年無人進過,天知道是什麼狀況!”鷹厲憤然道:“說一千道一萬,大王就不應該對一個人類動情!”
程程怔了一怔,搖頭道:“早已跟你說了不是那麼回事,我若動情,就不會讓他做那種隨時可能喪命的誘餌了。如今也隻不過兌現承諾,賞賜有功,實際上秦弈對我們此局極為重要,給他這點東西並不過分,莫非你鷹帥是個有功不賞的統帥麼?還想奪丹回來,簡直丟我白國的臉!”
說到後麵,語氣轉厲,已是王命批評。
鷹厲被罵得頓足,卻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道理好像是這個道理,可誰特麼賞功拿自己的壽命來賞,這不是傻麼!
程程略微緩了一緩,低聲道:“夜翎,帶我回宮歇息。”
夜翎滿腦子混亂地帶著程程回了寢宮,小心翼翼地看著程程的臉色:“師父……你是真的喜歡我哥哥嗎?”
“鷹厲糊塗,你也糊塗!你哥哥都差點被我利用死了,哪來這樣的喜歡?”程程沒好氣地把夜翎丟了出去:“自己修煉去,彆打擾本王休養。”
“砰!”寢宮大門關上,裡麵頓時寂靜下來。
“真是的,本王就真的那麼像一個愛來愛去的傻瓜?隻不過那個人類有點特彆罷了……”
程程啐了一口,神色慢慢地卻又有些怔忪,好久都沒動一下。
她木木地看著周遭的明珠,忽然想起了什麼,摸出一個手鐲隨手一拋。
手鐲落地,迅速變成了一個圓鏡的模樣,鏡中映照著程程的身影。
“喂,鏡子,我這是賞賜有功,加上欣賞秦弈,不忍心坑得他這樣的男人出生入死卻失望悲愴,當然得賞他,對吧?”
鏡子裡的程程開口了:“是喜歡他。”
程程瞪圓了眼睛,嘰嘰喳喳的話語儘數被斬斷在喉嚨裡。繼而表情慢慢平靜,出神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