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弈最不喜歡看見明河這樣的眼神。
從初見那一天就不喜歡。
哪怕那時候明河是在為他好,送了他桃木劍防身,他都不怎麼領情的。就是源於這種感覺,跟個反派boss一樣,難受得要死。
好不容易把一個遙掛天際的星星扯到了凡間,會犯懵會賣萌會跺腳會臉紅,會跟師父小叛逆,會陪著自己演戲坑人,會提著道袍下擺蹬蹬蹬地跑,多可愛啊!
那才是個活生生的人啊!
現在這算啥?一條河水?一個位界?
你特麼又給老子變回去還不止,還變得更誇張更過分了?
秦弈終於被盯得受不了了,大怒道:“你瞅啥,倒是把明河還給我啊!老子、老子……”
他終於揚起了狼牙棒,手卻有些發抖,根本打不下去。
冥河終於開口,話語中卻帶了幾分費解:“我本以為,你給我那等渡資,是看見了來日,為了助我……卻原來不是?”
什麼渡資,就你這二五八萬的樣兒,給你點嫖資還差不多,呃不對,我也沒嫖……
秦弈差點把狼牙棒撓到腦袋上:“你認錯人了?”
“認錯人?”冥河微微搖頭:“靈魂身軀,完全一致,雖是修行低了一點,人還是那個人……何況你本就是奪舍之軀,這種標記怎麼可能錯,無論是轉世重修,還是旁人再奪舍,都不可能如此一致。”
秦弈聽得寒氣直冒。
他是一個奪舍的靈魂。
這是除了棒棒之外沒有人知道的事情,曾經隻有薩迦寺的巴丹因為靈魂回溯之法,看見了他奪舍的經過而判定過“一個奪舍之魂”,除此之外,便是見過了幾位無相,都沒人看出自己是奪舍的。
不排除他們也許有所猜疑但沒說出來……反正這麼看幾眼就直勾勾說出來的,唯有眼前的冥河一人。
太可怕了,這真的隻是還未複原的無相?恐怕真如棒棒所言,她的意,是太清意吧。
可是……
她這意思是大家以前見過?完全沒印象啊!
就算那次在昆侖底,和曦月一起見過她,可那次自己完全沒和她有任何交流,彆提什麼渡資了。
咦……等等……
秦弈這才忽然想起,當初和曦月一起看見的冥河之靈,長得就是和明河一模一樣的靈體。
那時候因為早就猜到明河是誰轉世,所以看見長得一樣也沒覺得驚奇,很快就接受了。
但現在想想這事兒不對。
瑤光轉世成無仙,都明顯和當年長得不一樣了,否則棒棒早一眼就認出無仙是誰了,天上人也早就找到了。畢竟是新的母胎,不同的肉身能長得一樣的概率還是比較低的。瑤光都如此,冥河為什麼能轉世還長得一樣?
莫非她不是轉世?
“你……”秦弈猶豫地問:“你不是轉世?”
冥河更是奇怪:“你真不知道?”
秦弈搖頭:“不知。”
“所以你非為我而來,真是為了此身……叫明河的姑娘而來。”
秦弈差點就想脫口而出老子當然是為了明河,你哪位啊死一邊去啊!可他終究聰明地閉嘴不說——這位好像和自己有過某種自己都不知道的糾葛?好像有得談的樣子,沒必要去把人給得罪死了。
口嗨一時爽,對放出明河可沒有任何好處。
但他的神情不渝,還是落在了冥河眼中,纖毫畢現。冥河當然看得懂,輕輕搖了搖頭:“這位明河姑娘,和我是一體的……我非轉世,隻是另塑身軀,重修一回而已。她的生命本就是因我而存在,隻為等待我的複蘇。”
秦弈終於怒了:“憑什麼!就算是你創造的生命,她已經有了自己的意願,已經是獨立的個體。你有本事自己另找軀體去,憑什麼給你!”
本以為這話會得罪冥河,可出乎意料,她抿嘴看了秦弈半天,才低聲道:“是你的話,有資格說這句話。”
“呃?”秦弈又愣了。
“但我找不了彆的軀體,我已經說了,我就是她,她就是我,這是不可分離的。”冥河淡淡道:“你真察覺不出,她的意識根基,分明就是冥河天心?她始終都隻是在以另一種形式延續我的生命。”
秦弈沉默。
明河與生俱來的意識形態,可以說是天懸星河,當然也可以說是冥河之心,這是一體兩麵,在本質上沒有任何差彆。這比無仙那種狀況還更不可分離,確確實實就是同一個人。
“事實上,現在你也可以當是她在跟你說話,我對你的態度,一半是我的過往,也有一半是她的情感,否則也不會與你如此……”冥河平靜地道:“她的記憶與情感早就與我相融,她……很喜歡你。”
秦弈:“……”
不說這話還好,說了秦弈的神情就更有了幾分獰意。
她喜歡我。
我更要把她救出來,我不想和你說話。
他的手更加握緊了狼牙棒,似是在考慮怎麼打。
可冥河又說話了:“然而她喜歡你,也是繼承了我的意念。她的靈魂深處,本就有你的影子烙印。她不知道,隻當是天然親近於你,隻當是無法抗拒你的親熱……可那卻是源於我。”
秦弈徹底斯巴達了。
這什麼和什麼?
你玩我?
不對……細想有一定道理。
明河初見自己的時候,就與彆人態度不太一樣,借劍,算卦,自己攔在夜翎麵前阻止她,她也好像特彆給麵子,居然願意討論。而對明顯十分優秀的李青麟,她都沒半句話說的。當時以為是同屬“修道者”,所以另眼相待,後來自然知道,她對其他修道者也沒這麼隨和啊。
比如對那個烈千魂,明河理他幾句了?
而且她的身軀也對自己也特彆敏感,隨便怎麼一碰就發酥的樣子。
難道真是前世因緣,冥冥注定?
可自己到底啥時候和這貨有過交往啊?
正當秦弈兩眼圈圈之時,冥河又道:“你喜歡這身子?”
“呃,呃?”秦弈下意識道:“我可不是饞身子!”
冥河壓根當沒聽見,續道:“你喜歡這身子,它……它確該屬你。而明河喜歡你,我也願承續這情感。那麼……”
她頓了頓,似是有些羞澀:“我與你結為道侶,可好?”
“哈?”秦弈目瞪口呆。
蹲在狼牙棒裡的流蘇瓜都掉了。
始終跟在後麵的羽裳和安安張大了嘴巴,差點連根棒子都能塞進去。
空氣足足安靜了好幾秒,秦弈忽然道:“我不願。”
“為何?”冥河似是有些吃驚:“我身是明河,靈魂也是一體,對你而言能有什麼差彆?結為道侶,豈非兩全?”
“因為你不是她。”秦弈輕聲道:“對不起,我喜歡的是明河。不是這身子,也不是有著明河感情的誰……我喜歡的隻是明河自己。也許……她的情感也源於你,但與我相戀的終究是明河,並不是你。”
他收起狼牙棒,手掌輕翻,掌心裡時光迷霧漸漸氤氳。
“我想到辦法了。”秦弈出神地看著手心光芒:“我若回溯時光,使你的狀態回到明河接觸晶體的時刻之前,那或許還能挽回。隻不過是……你我,終須一戰而已。”
這或許是秦弈兩輩子唯一的一次,對一個說要和他結為道侶的女人宣戰。
而對方或許是一位,有著太清之意的無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