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似乎也發現劇本和它想象的不太一樣,原本覺得這位明顯是來解救自己的,一時沒想太多,還拉扯家常呢。如今被這麼一問,它可不是個二愣子,很快就捋清了事情沒那麼簡單。
它是開天之龍神,一舉一動都能對局勢產生極為重要的影響,可不是牢裡隨便放出一個老頭。
如果它的選擇不對,比如說出去要對付人族之類的,那就不是解封印了,是加固封印。
當然它也可以說謊,出去了再說。但它也很清楚主要矛盾是什麼,明明天然盟友在此,卻隻圖騙出山,出去就內訌,那顯然是最愚蠢的行為。
不管這年輕人說的“妻子”吹沒吹牛,總之這年輕人自己都是無相後期,可不是開玩笑的,老實說燭龍此時還不是他對手呢。它出去敢內訌,多半要嘗試另一種死法和另一款封印了……
這也是秦弈會這麼直說的底氣所在。
會這樣攤開來先和它說明白,是真心想要達成一種共識,可不是之前“龍族不長那樣”的搞笑共識。燭龍能夠領會這年輕人真心想做點事的意思。
另外……基於某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它也真不想和這年輕人翻臉。
沉默良久,燭龍終於道:“你既有惑,我們可以一條一條說個明白。”
秦弈頷首道:“請講。”
“當年我與流蘇確有爭端,交手不少。那是不同生靈並立於世,爭奪霸權是早晚的事情,並非什麼仇怨。而當時我龍族被流蘇驅逐出神州,人族才是勝者,流蘇鼻孔朝天氣死個龍,我不也沒記恨,還送她造化骨?大家此時的共同大敵是瑤光,誰去糾結這種事?”
“你真記恨流蘇倒罷了,我夫妻倆怕你?我是怕你報仇對象擴大到人族,畢竟瑤光也是個人族。”
“……真是夫妻?”龍眸既驚訝又同情地掃視著秦弈:“你鍛體是為了扛揍吧?”
“……說重點。”
“有什麼可說的,我哪有那麼狹隘?”燭龍道:“瑤光與人族不是一條心,天帝人皇爭的是什麼,誰不清楚?即使瑤光有三分因素是為了人族而殺我,那至少有七分是為了她的三界之治斬除刺頭。我的報複對象隻會是瑤光和她的狗腿,關人族什麼事?”
秦弈暗道如果按你這麼三七分的話,天帝人皇爭的是什麼,你們可能最多清楚了七分,另三分誰騎誰的因素……算了不說了,燭龍這麼表態總是讓他放下了最擔心的事情。不過話說回來,瑤光和她的狗腿……
“唔……瑤光和她的狗腿,現在是兩批人。”
燭龍一愣:“怎麼說?”
“你隕落沒多久,瑤光就兵解了……大約是與你之戰加重了傷勢,導致九嬰起了異心,她很多後續的事情都沒來得及做。現在的天帝是九嬰。”
“嗯?”
秦弈以為燭龍會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結果反而皺起了眉頭沉吟:“現在天帝是九嬰?”
秦弈奇道:“是啊怎麼?你難道不是該高興瑤光被人陰了?”
“這有什麼可高興的?報仇是我自己的事,何時輪到那九頭蟲?他配?”
秦弈:“……”
好像有點理解九嬰的一些行為邏輯了……這赤裸裸的歧視誰遭得住啊?
燭龍道:“瑤光雖詐,為的是心中大道。我便是恨她,也得佩服她理念宏遠,認不認同是另一回事,她做天帝好歹配位。九嬰算個什麼玩意,也稱天帝?”
秦弈:“……”
“而且……小蛇說的,引大妖沾染怨氣,挑撥妖劫,圈養裂穀,這些都是九嬰了?還有你剛才說的,若世間無龍,是被殺也好,是被捉去天宮也好,也是九嬰乾的?”
“是。”
“按這麼看,如果現在瑤光複蘇,也是先找天宮麻煩?”
“是。”
“怪不得你會問我報仇的對象是瑤光還是天宮,怕我分不清主次?”燭龍笑了笑:“這倆都是我報複的對象,瑤光者,私仇,天宮者,公怨。若二者能夠一起報複最好,如果一定要分先後,則公怨為先,這麼回答明晰了麼?”
“明白。”秦弈行了一禮:“是龍之氣度。”
燭龍打量他一陣,忽然道:“我倒不覺得流蘇有這個氣度。”
“啊?”
“九嬰與她可沒有什麼族群公怨,瑤光才是她之死敵。這兩個女人見了麵才是真正要把狗腦子打出來,你和我掰扯主次有什麼用?”
秦弈還真不覺得棒棒此時會先想把瑤光的狗腦子打出來,自從前些日子問了一句“真是她指點你去開天辟地之時找我?”那之後就總覺得棒棒的心思有了點微妙變化。
至少在先後層級上,也是先錘了九嬰再說彆的。至於那之後,秦弈總覺得棒棒想騎瑤光的心思還是勝過錘死她的心思……
這倆的複雜,不是外人能理解。當然也沒必要向外人解釋。
燭龍也沒繼續和他說這個,轉而道:“至於最後一點,你認為我要和現任妖王爭雄?”
秦弈道:“隻是確認一下想法。”
“裂穀妖城,到底關我何事?”
“哈?”
“我是龍族之主,和那些什麼狐妖豬精的是一類嗎?”
“……”
“若妖族無人庇佑,要被人類趕儘殺絕,我自然會援手一二。我看那邊鯤鵬也是這麼想吧,屍骨化城,護一脈傳承,以待來日。可如今既然它們已有王,我摻和什麼?你會去做一群豬精的王嗎?”
“……不會。”
燭龍瞪眼道:“那不就完事了還問我個啥?”
秦弈不知道自己無語多少次了。
大家的思維真不是一個頻道,但不得不說,燭龍有自己的邏輯,沒毛病。
燭龍幽幽歎了口氣,低聲道:“便是解開封印,我也不會離開此峰。此峰是我屍骨所化,一旦封印解除,我在此地複蘇本就是最合適的……若是常規而言,沒有十年八載我都不會離開,真當我有閒工夫到處亂跑?”
秦弈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枉做小人了,扯了半天好像壓根沒意義。
卻聽燭龍道:“倒是你這個人類很有意思。”
秦弈下意識問:“怎麼?”
“你是代表流蘇和妖王雙方,一起來確認我的心思?”
“是啊。”
“你怎能‘是啊’得如此理所當然?”
秦弈撓頭:“有什麼問題嗎?”
“流蘇是人皇,此地是妖王,你同時代表她倆?”
“呃……”
“然後你身上這法衣,乘黃之毛、螣蛇之血、囚牛之鱗、霸下之甲,都是它們心甘情願送你的?等一下……你身上隱隱的鳳意與幽冥意是怎麼回事兒?你和鳳皇冥河什麼關係?”
秦弈索性閉上了嘴。
是不是燭龍對氣息特彆敏銳?當初瑤光鳳皇冥河她們自己都沒感受到這些來著……或者是雖有隱約感受,卻沒法去想象怎麼回事,所以當個錯覺沒去問?
難道鳳皇冥河還會去思考這男人是不是啪了我?完全沒法理解好吧。
多半當“父神”的模糊感覺還更篤定了三分才是。
燭龍眼神也有幾分複雜,似乎還隱隱藏了點了悟之色,慢慢道:“按這模樣看,我和乘黃誰主妖城重要嗎?如果有人能糾合三界,共抗天宮,這個人難道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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