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的名聲,比起錦衣衛更加不堪。就算是再凶悍的江湖人,都不願意和東廠為敵,除非被逼上了絕路。
東廠的睚眥必報是出了名的。
以金鑲玉的信息渠道,不可能不清楚東廠趕儘殺絕的做事風格。一旦曹少欽到了龍門客棧,金鑲玉和他手下的夥計們,都必死無疑。
可是,周淮安在金鑲玉的眼中,沒有看到焦慮和恐懼。這說明,她一定有應對之策。
想要活著離開龍門客棧,或許要在金鑲玉的身上想辦法。
周淮安必須和金鑲玉談一談,得到她的幫助。
清理了桌子上帶血跡的紗布。
周淮安起身向屋外走去。
邱莫言說道:“謹慎一些。東廠的三個鷹犬,肯定在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
周淮安笑著說道:“不用那麼小心翼翼。我光明正大地去找老板娘,就算他們知道了,又能如何?”
邱莫言一愣,隨後明白了周淮安的打算。
………………
秦至庸有些累了,躺下入睡。
窺視周淮安和賈廷他們對決,非常消耗心神。心神一消耗,必定會覺得累,要依靠睡眠來恢複精神和體力。
睡覺,是修身最極為重要的一部分,重要性甚至可以和吃飯相比。
秦至庸相信,賈廷、曹添、陸小川,不會無緣無故來殺自己。邱莫言和周淮安,就更不會對自己下手。除非,自己被東廠的人亂箭射死,否則,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所以,他睡得很坦然。
就在秦至庸入睡的時候,周淮安大大方方拜訪了老板娘金鑲玉。
金鑲玉笑著說道:“喲,周大俠怎麼有興趣來我的房間?你的那個美人受了傷,伺候不了你,莫非你就打起了老娘的主意?你周大俠武功高強,心存俠義,又一表人才。是個漢子。若是真的想要和我共度一晚,雲雨一番,我不收你的銀子,包你滿意。哈哈……”
金鑲玉的話,風騷露骨,就算是青樓裡的老鴇,都未必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周淮安在朝堂上,在江湖中,見識過的人物,和金鑲玉相似的,不知凡幾。不過,金鑲玉的確是這一類人中的翹楚。
周淮安說道:“南邊的路,被東廠堵死。以東廠的做事風格,督公曹少欽一到,客棧裡的人,都活不了。”
金鑲玉笑著說道:“所以,周大俠就明目張膽,毫不掩飾地來找我金鑲玉,好讓東廠的三位誤會,覺得我們有勾結?”
“我們現在是在同一條船上。”周淮安說道,“想要活命,就必須精誠合作。”
金鑲玉哈哈一笑:“周大俠,你是有求於我吧?”
周淮安點頭:“是。”
金鑲玉臉色一正,輕聲道:“我金鑲玉經營龍門客棧已有數年。不錯,客棧裡有密道。幫了你們,我能得到什麼好處?要知道,我可是個生意人。沒好處的事情,我可不會做。”
銀子,金鑲玉肯定不缺。
周淮安問道:“你想要什麼,就直說吧。隻要我能辦到,絕不推辭。”
金鑲玉點頭道:“好,那我就直說了。依靠密道,能不能逃出去,我不清楚,但畢竟是一線希望。周大俠你武功高強,東廠的那三位聯手,都敵不過你。到了危機關頭,我希望你能保住秦至庸的性命。若是天命難違,大家都要死在東廠的手裡,我也要秦至庸最後一個死。”
周淮安沒有想到金鑲玉會提出這麼一個要求。
秦至庸在金鑲玉的心中,就那麼重要,勝過自己的性命?
“秦至庸到底是誰?”周淮安好奇地問道。
金鑲玉擺了擺手,道:“你彆管他是誰。我們這個交易,你到底是做,還是不做?”
周淮安點頭道:“做。隻要我周淮安不死,一定保住秦至庸的性命。我們什麼時候能離開?”
金鑲玉說道:“東廠的三位高手盯著我們,想走可不容易。我們必須要找準時機才行。”
“那我就先告辭了。”周淮安出了房間。
金鑲玉坐在椅子上,心中歎息,開黑店的日子,老娘是過膩了,離開大漠,回到大明過平靜的日子也不錯。秦至庸讓老娘知道,世間的惡徒有很多,但是依然有好人,依然有正氣。
秦至庸的出現,讓金鑲玉心中不再那麼偏激,有了希望。
…………
曹添對賈廷說道:“周淮安去了客棧老板娘的房間。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這個風騷的老板娘,肯定是周淮安的同謀,都是叛逆。”
陸小川陰沉著臉,飛針在手指間快速轉動,顯現出他的手有著超出常人的靈活性。他冷笑道:“不然,你以為周淮安為什麼將接頭的地點,安排在龍門客棧?我早就看那個老板娘不順眼。和周淮安勾結,死不足惜。”
賈廷依舊保持冷靜:“我們以不變應萬變。盯著周淮安就是。其他人,不用理會。隻要督公一到,我們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對了,天亮之後,我還要再去找一下秦至庸。”
曹添說道:“你還沒放棄招攬秦至庸那小子啊。他可是那風騷老板娘的人。”
賈廷歎了口氣:“秦至庸畢竟是個讀書人,是個人才。他和其他的讀書人,有些不一樣。死了,就可惜了。若是秦至庸食古不化,不投靠我們東廠,那就是自尋死路,誰都救不了他。”
………………
周淮安回到邱莫言的房間。
邱莫言問道:“她怎麼說?”
“有密道。”周淮安說道,“不過,他提了一個看似奇怪的要求,若是有了危機,讓我保護秦至庸。”
邱莫言鬆了口氣,有密道就好。說明還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能在絕望中發現一點希望,真是令人愉快的事情。
邱莫言說道:“不奇怪。不知為何,就算是我,也不想秦至庸死。你不是也一樣,拚死都要保護楊宇軒大人的兒女嗎?”
周淮安點頭道:“說的也是。人生在世,就要有所為,有所不為。”
………………
清晨。
秦至庸剛起床,就聽到了敲門聲。打開門一看,是賈廷。
“前輩這麼早就來找小子,不知有何事?”秦至庸笑著問道。
賈廷直接開門見山說道:“秦小哥,先前我提議,讓你加入東廠。你考慮得如何了?”
秦至庸說道:“我不是說,離開大漠,回到大明再說嗎?前輩為何如此著急讓小子下決定?”
賈廷冷笑道:“秦小哥還是早做決定的好。實話告訴你,不加入我們東廠,你不可能活著回到大明。我的話,絕非威脅,而是事實。你自己考慮吧。想好了,隨時可以來找我。”
說完,賈廷轉身就走。
秦至庸有些猶豫。
加入東廠,就能活命。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一般人根本拒絕不了。
不加入東廠,可能就會死。但加入了東廠,對於秦至庸來說,可能就是生不如死。
秦至庸的內心深處,是不想和東廠扯上任何關係。
一邊是求生的誘惑,一邊是本心的願望。
實在是難以抉擇。
秦至庸沉默了許久,下定了決心,不加入東廠!
若是能活下去,自己以後麵臨的這樣的抉擇,還會有很多。這一次沒有把持住本心,妥協了,以後再遇到類似的抉擇,怕是自己會不斷妥協,降低自己的底線。
那樣對修身修心,有百害而無一利。
正心誠意。
說起來容易,可是真要做到,實在太難。
做出了抉擇,秦至庸的心態又有了變化。
他的心理素質有了少許的提升。
修行,就是一次次和自身的欲望搏鬥,一次次的積累,循序漸進,最後由量變到質量。時機一到,心理和身體,就會來一次質的突破。
秦至庸武功低微,沒有內勁,隻會一套太祖長拳,但是他好像找到了修行的真諦。
這一點,最可貴。
………………
到了吃早飯的時候。周淮安、邱莫言、賈廷、曹添、陸小川,都來到客廳。
秦至庸為他們端上了早飯。
客廳裡的氣氛有些壓力,大家都沒有說話。
客棧外,傳來馬匹的鳴叫聲。
曹少欽帶著東廠的大隊人馬到了。
周淮安臉色一變。曹少欽來的速度,比起自己預料的還要快。
賈廷他們則是一臉輕鬆。大局已定,周淮安等人是插翅難飛。
第一個動手的人,不是周淮安,不是邱莫言,而是金鑲玉!
金鑲玉這一次隻是全神貫注射出了一柄飛刀。她攻擊的目標不是賈廷,不是陸小川,是性格有些暴躁的曹添。
賈廷驚呼道:“小心。”
可惜,賈廷得喊遲。飛刀的速度太快,直接穿透了曹添的太陽穴。
曹添倒地身亡。
周淮安和邱莫言同時拔劍,向陸小川刺去。
賈廷拿出判官筆,撲向了金鑲玉:“你這個女人,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刁不遇站到了金鑲玉的跟前,拔出腰間的菜刀,刀光一閃,賈廷的右臂被切了下來。
刀鋒順勢劃開了賈廷的脖子。
這一刀,太快。
刁不遇的菜刀,沒有沾染上絲毫血跡。
賈廷到臨死才知道,客棧裡最危險的人物,不是周淮安,不是金鑲玉,而是這個毫不起眼的韃靼人屠夫。
陸小川隻來得及發出一次飛針,隨後被周淮安和邱莫言聯手用劍刺死。
金鑲玉說道:“好了,東廠的三個鷹犬已死。我們從密道離開。”
周淮安說道:“好,我們現在就走。曹少欽已經到了。再不走,我們可能就走不掉。”
金鑲玉見秦至庸還傻傻地站著,嗬斥道:“秦至庸,你乾嘛呢?站在這兒等死啊。我們快走。”
秦至庸回過神來。
原來老板娘和周淮安他們商量好了的,突然偷襲,聯手擊殺東廠三位高手。
動作可真是乾淨利落。
金鑲玉、刁不遇、周淮安、邱莫言,四人配合,可以說是天衣無縫。有心算無心,賈廷他們見曹少欽到了,心神一放鬆,被秒殺當場,並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