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賜婚,這可不是誰都能撈到的好事。
而且朱棣還說了,不管是誰,怕是想要個公主都是沒問題的。其實於謙真的想娶個公主,朱棣都能笑得仰過去。
不過很顯然於謙多半不會做這個選擇的。
“孫兒啊,不是皇爺爺不幫你,實在是不好幫忙,萬一亂點鴛鴦譜,可是會給你樹敵的。”朱棣在心裡暗暗想到。
於謙聽到了朱棣的承諾,並沒有急著說什麼,而是認真思忖了片刻,搖頭道:“陛下,草民年紀還小,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而且草民以為婚姻大事,首在兩情相悅。陛下執意賜婚,草民不敢反對,可若是陛下能給草民選擇的機會,草民感激不儘。”
說完,於謙撩起袍子,跪在了朱棣麵前。
朱老四盯著這個年輕人,鼻子裡用力哼了一聲。
還真是柳淳的徒弟,脾氣都是一樣的,彆看這小子給自己跪下來,可實際上腰杆卻是筆直的。
這小子有才華,可也有風骨。
皇後說他是未來的賢相,還真有幾分道理。
朱棣想到這裡,就伸手把於謙拉起來。
“兒孫自有兒孫福,朕就不管這些事情了。不過你小子跟太師學了這麼多年,也不能浪費了才華,朕任命你為侍讀,兼中書舍人,跟在朕的身邊,替朕草擬詔書吧!”
於謙頓了頓,朱棣找他過來,授予官職,倒是沒有超出預料,給了官職,也在情理之中。隻不過把他帶在身邊,成為天子近臣,這讓於謙很是驚訝。
“怎麼?不敢接旨?”朱棣似笑非笑道。
於謙忙道:“草民……接旨,不過草民懇請陛下給草民三個月的時間,若是草民做事不合陛下的心意,請陛下恩準草民繼續追隨師父讀書。”
朱棣大笑,“比你師父乾脆了一些,柳太師的門生,要是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說出去豈不是給師父丟人!你該改口了,不要自稱草民了,懂嗎?”
“臣……領旨!”
於謙從容答應,也看不出喜怒……就連朱棣都有些暗暗讚歎。寵辱不驚,小家夥有點東西啊!
彆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就算是那些成年人,驟然為官,也會心花怒放,發出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感歎,這小子竟然沒有放在眼裡,你的心究竟是多大啊?
朱棣有意考驗於謙,就把他帶在身邊,觀察三天下來,朱棣是越發驚訝……短短三天功夫,於謙已經把如何伴君的禮節學得明明白白,而且他還抽空翻閱了各種公文卷宗,把朱棣近期要處理的政務,弄得明明白白。
這可不是柳淳提前調教的,事實上柳淳不大願意弟子在這些事情上費心,柳淳很提倡科學,但是他清楚科學不光是自然科學,也有社會科學……從某種程度上講,社會科學更加有價值。
在這個急劇變化的時代,唯有真正研究通了社會科學,才能找到治理國家的道路。這也是他一直在引導於謙,走的一條道路。
跟著柳淳讀書,於謙學到的最大本事就是處理資料……麵對紛繁複雜的事務,必須找到最關鍵的東西,對症下藥,才能藥到病除。
就比如整理了幾天的公文,於謙就發現當下大明最大的事情,就是師父主導的軍製改革,而站在師父對立麵的,則是強悍的靖難勳貴。
於謙很快就弄明白了,朱棣跑到密雲行宮,其實是為了避風頭。
朱棣很清楚柳淳做的是對的,但是靖難勳貴畢竟是老兄弟,朱棣這個人還是重感情的,所以他寧可退到密雲,也不願意親自下手。
也正因為如此,才促成了相權的恢複。
雖然朱棣加封柳淳太師,還兼任吏部尚書,但是在於謙看來,皇帝陛下都不夠地道,有點把老師當成槍的嫌疑。
不過看破不說破,小家夥還是非常謹慎的。
可偏偏這時候,就有個“二百五”跑到了密雲,打破了寧靜。
“你……怎麼在這?”朱瞻基大驚失色。
於謙無奈聳肩,“見過太孫殿下。”
朱瞻基認真打量於謙,轉了三圈,才驚駭道:“你……當官了?”
“嗯,是陛下讓的。”
朱瞻基重重哼了一聲,切齒咬牙。
他自從跟著胡廣讀書學習,就擺脫了被於謙支配的恐懼之中。小小朱一度忘記了還有這麼個童年陰影。
誰知道於謙又突然冒出來,而且還跑到了皇爺爺的身邊,這叫什麼事啊?
“我要見皇爺爺,我有要事。”
於謙把手一伸,“給我!”
“什麼?”朱瞻基怪叫,“我去見皇爺爺,你也敢管?”
於謙懶得搭理他,“殿下,這是陛下的旨意,不敢是誰,一概不見。如果非要求見,必須寫清楚原因,由我轉呈!”
“你!”
朱瞻基把牙齒咬得咯咯響,“你,你怎麼又騙取了皇爺爺的信任?難道我這個皇孫都不能去見皇爺爺嗎?”
於謙見黑小子咆哮如虎,他乾脆讓開了身軀。
“殿下隨便,反正我還在試用期,如果出了事情,我就可以繼續追隨師父讀書了。”
朱瞻基氣哼哼邁步,可是沒走出多遠,他又停了下來。
儘管他嫉妒於謙,一見就炸毛……但是也不能否認,於謙的確比他厲害多了。
“規矩就是規矩,我把事情告訴你吧!”朱瞻基頓了頓,“是我的一個朋友,讓我送一封信給皇爺爺。”
“朋友?不方便說嗎?”於謙問道。
朱瞻基頓了頓,無奈道:“是一個女子。”
“女子?”於謙又追問道。
朱瞻基終於炸了,“就是孫姑娘,你知道的!”
於謙這才想起來,他的確認識,隻不過是在幾年前,他還小的時候,師娘帶著他見過……那是個很漂亮,很聰明的小女孩,也很有才氣,小小的年紀,就能作詩填詞,又知書達理。誰都誇獎,不過於謙的印象不深。他更在意懂算術,會騎射,走路帶風,大聲言笑的異類女孩。
於謙一度認為那個孫姑娘很奇怪,後來他才清楚,孫姑娘是皇家特意挑出來,給朱瞻基備下的人選……之一!
真不愧是皇家,連挑選備胎都是這麼嚴謹,於謙還能說什麼呢!
“她一個女子,有什麼事情也該找皇後,為什麼要找天子……”於謙沉吟道:“殿下,我沒有彆的意思,隻是想請你好好想想,千萬彆被人利用了。”
說完之後,於謙一副言儘於此,你請自便的架勢。
而朱瞻基則是氣得暴跳如雷,你是不是瞧不起人?憑什麼我就會惹事,這不是笑話一樣嗎?
天下的聰明人多了去了,你厲害,我也不差!
朱瞻基哼了一聲,就直奔行宮。
於謙瞧著他的背影,微微歎了口氣,繼續低頭,查看亂七八糟的事務,針對師父的改革,下麵的爭論頗大。
除了廢除世襲將門壟斷武官職位,更大的麻煩則是軍餉發放,這塊惹來了太多的議論。有人認為勞民傷財,有人說會影響將領威信,從此沒法統禦部下……總而言之,是奇談怪論一大堆。
於謙揉了揉太陽穴,師父是真的不容易。
他正在琢磨著,突然一個太監匆匆過來。
“小於大人,皇後娘娘請你過去。”
居然不是朱棣,於謙也不敢怠慢,匆匆趕來。結果剛進屋子,就發現一個人直豎豎跪著,正是朱瞻基!
於謙微微遲疑,就急忙給徐皇後見禮。
徐皇後看到了他,終於露出了笑容。
“你過來。”
徐妙雲把於謙招到了麵前。
“你說,這讓銀行負責給士兵發餉,算不算勞民傷財?”
於謙淡然一笑:“的確會麻煩一些,不過臣覺得付出是值得的。”
徐妙雲又道:“那將領不給士兵發餉,就管不了士兵,持這種看法的人,你覺得是什麼心思?”
“臣以為這些人其心可誅!”於謙侃侃而談,沒有半點遲疑。而朱瞻基卻已經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於謙,你也太危言聳聽了吧?
徐皇後沒理會孫兒,而是繼續問道:“你說說,為什麼其心可誅?”
於謙道:“發餉然後號令士兵,說穿了,不過是吃誰的飯,替誰賣命而已!這一點似乎千百年來,都是如此。但是背後卻含著兵歸將有的意思。這也是太師提倡變法以來,堅決反對的一點。”
於謙又道:“梁國公籌辦皇家武學,極力提倡武德培養……所謂武德,核心就是忠君報國。大明的軍隊,是皇家武裝力量,服從天子命令。所有武夫,都有保家衛國,興旺大明的職責。”
“說到底,軍製改革,就是要讓士兵將領,效忠天子,心懷國家,忠於百姓……要把從前的惡習一掃而光。正因為如此,臣才以為,還對昔日做法有所堅持的人,都應該嚴懲不貸。當然了,臣的話有些過了,還請皇後娘娘見諒。”
徐妙雲聽到這裡,突然冷笑,“你說的一點錯都沒有!本宮隻覺得還不夠嚴厲呢!”徐妙雲對著身邊的太監道:“你去告訴木恩,讓他派人,把孫忠,還有他的女兒都給我帶來,我要好好問問他,到底是怎麼教的女兒?難道隻教了她怎麼狐媚皇孫嗎?”
徐妙雲說完,又走到了朱瞻基麵前,狠狠踢了他一腳,“蠢材,還算你有點腦子,沒直接去找你皇爺爺,不然我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