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清楓搖頭：“很難想象。”“沒有一個人，選擇離開。”北堂蒼雲笑了笑，其實很平靜，除了眼睛比剛才更晶亮，“他們說，懂我的意思。因為樹大就意味著招風，出頭就意味著容易被打，萬丈榮光是可以滿足一時的虛榮，但朝朝暮暮平平安安才是一生的所求。所以他們願意隱形，隻要能窮儘全力守護我。我說，我組建鬼鷹，不是為了守護我，是想我在做什麼事的時候，不是一個人，也有同進退、共生死的兄弟。他們就說，同進退可以，共生死不行。”藍清楓愣了一下：“怎麼說？”北堂蒼雲又是嗬嗬一笑，跟著卻又歎了口氣：“他們說，不管我組建鬼鷹是為了什麼，他們隻認一點：為了守護我。所以無論任何時候，同進退，但真到了生死關頭，要死，我是最後一個，他們無論如何，一定比我先走一步。所以隻要是為了守護我，他們願意隱形，願意讓可能得到的萬丈榮光融化於無聲無息。”這些話如今說出來，已經可以恰當地沉澱，情緒不至於太過波動，但沒有人知道當時北堂蒼雲聽到的時候，心頭那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震撼。藍清楓咬了咬唇，眼中的欽佩嘩啦啦地流淌：“了不起。難怪鬼鷹往往能力挽狂瀾，起到無法想象的作用，這與他們的隱形不無關係。”“是的，就是要讓他們儘可能降低存在感，才往往可以出奇製勝。”北堂蒼雲雖然點頭，卻又微微一歎，“我也知道，這種事並不是絕對的，但至少鬼鷹成立到現在，有很多人想除掉我，他們往往瞄準我身邊的人下手，比如行雲，如玉，若塵，以及後來的小舞，包括雲衛，他們以為除掉這些人，我就成了孤家寡人，隨便他們宰割。但從來沒有人對鬼鷹下手——不是不想，是不見其人，難覓其蹤，想而做不到。”藍清楓不自覺地點頭，雙眉卻又微微皺起：“這說明你的做法是可取的，不過……”“你想說這樣是保護了鬼鷹，但對行雲他們以及雲衛不公平，因為我把他們放在了危險之中？”北堂蒼雲明白他的意思，笑容裡就多了幾分無奈，“這個問題，我可以回答。第一，世間從來沒有絕對的公平。第二，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我不可能讓所有人都隱形，也不可能讓他們輪流隱形，既然決定讓鬼鷹成為隱形人，就必須做到徹底，做到極致！鬼鷹徹底隱形，第一步是保護了自己，第二步，他們也負責保護滄海王府的每一個人，懂了嗎？”藍清楓默然片刻，終究是衝他豎了個大拇指：“蒼雲，你真的很了不起。這些奇奇怪怪的主意，你是怎麼想出來的？”“逼出來的，我曾經經曆過的一切，你不懂。”北堂蒼雲搖了搖頭，接著目光鎖定他的眼睛，“其實這些都是鋪墊，因為接下來才是我真正要跟你說的話：清楓，這次能平安救出父皇母後，你的人辛苦奔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更是提供了黑心花這條重要線索，但是父皇論功行賞的時候，我把你們那一份，尤其是你那一份榮光，壓下來了。” 他隻說了這些，就暫時住了口，靜靜地看著藍清楓。如果藍清楓明白他的意思，他不需要再解釋。如果不明白，他沒必要再解釋。藍清楓隻是眨了眨眼，就微微一笑：“你要我，像鬼鷹一樣隱形？”北堂蒼雲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怎麼說？”藍清楓用手指輕輕敲著桌麵，眼裡閃爍著幾分睿智：“如果皇上賞賜於我，我是可以榮光一時，但這就意味著所有人都會知道，我還算有兩把刷子，而且我已經是皇上、或者準確地說，已經是你的人。那麼如果再有人想對付你，我可能就會成為他要除掉的目標。”北堂蒼雲微歎：“是的。還是那句話，這種事並不絕對，但未雨綢繆永遠好過臨渴掘井。這次安王之亂，二弟就把目標對準了淩錚，如果不是為了讓淩錚配合我，一起幫他排除阻礙成為皇帝，淩錚很可能已經死在二弟手裡！所以，我不能讓你成為下一個淩錚，清楓，你懂我的意思嗎？”藍清楓立刻點頭：“我懂，我可以！我不在乎隱形，隻要……”“彆急著回答我這個。”北堂蒼雲一抬手阻止他，挑唇笑了笑，“你跟鬼鷹情形並不完全相同，也不可能像他們一樣完全隱形，目前來說，我隻是想儘可能降低你在我身邊的存在感。那些想對付我的人越認為你對我而言可有可無，你就越不會成為他們的目標。這固然是一種保護，但是清楓，就像我剛才說的，一些本該屬於你的榮光你就得不到。所以你先考慮清楚，值不值得。”藍清楓嘴一張，北堂蒼雲卻再次阻止：“彆急著回答，我不要一時衝動的倉促決定，我要的是你一旦給出就一生不變的承諾。所以，慢慢考慮，考慮清楚，一定要做出遵從本心的決定。”藍清楓慢慢抿了唇，輕輕點頭。北堂蒼雲站了起來，還算愉快：“當然，不管是你是我，還是整個朝龍帝國，誰也不知道未來會走向何處，或許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發現，我此刻的決定並不合適。但是目前來說，我仍不願讓你因為我，成為眾矢之的。三天後我再來，清楓，考慮清楚。無論你做出任何決定，我們還是朋友。你若有所求，在我能力所及範圍之內，我必應。”藍清楓微笑：“路上小心。三日之後，我等你。”北堂蒼雲點頭，很快消失無蹤。他這些想法，也不是一時心血**。北堂淩銳動手的時候，選中了北堂淩錚，而放過了北堂淩鏡，還不是因為北堂淩錚對他而言更重要？從這一點上來說，他不願讓藍清楓成為眾矢之的不是私心。但從另一個方麵來說，讓藍家包括藍清楓儘量低調，也是為了方便今後行事。北堂淩銳怕是死也想不到，是藍清楓提供了最關鍵的線索。可北堂淩銳完了，誰知道明天、後天又來個北堂什麼？說不定下一次，藍家還會成為秘密武器，力挽狂瀾。所以這就意味著，藍清楓隻能成為幕後英雄，他必須考慮清楚值不值得。當然，誰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至少現在，情形就是這樣。北堂蒼雲之所以對這種事有那麼深的感觸，是因為他也是幕後英雄。他身上背負的那份特殊的使命，就是可能拯救這片大陸。但即便他真的做到了，除了七煞之外，沒有人會知道，沒有人會感激，他們注定無法享受該有的萬丈榮光，注定是隻有七煞自己知道的英雄。但是不管怎樣，這場劫難算是徹底過去了。隨著北堂淩銳的被消滅，朝中的局勢進一步明朗起來。北堂淩銳陰謀篡位，不惜對北堂千琅和雲羽蝶下手，失敗之後更想害死雲羽蝶，自然罪無可赦，念在父子一場，北堂千琅給他備了一壺毒酒、七尺白綾、一把匕首，準許他選擇中意的方式自我了斷，留他個全屍。北堂淩銳知道自己不可能幸免，也不再做無謂的反抗，選了毒酒一壺，說要用這樣的方式去九泉之下向柳鳳梧請罪。臨時之前，他再度要求跟柳鳳梧合葬在一起。北堂千琅長歎一聲，答應了下來。人死如燈滅，沒有什麼好計較的了。親手處決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心裡何嘗不難受？可他不能姑息，否則就會讓其他皇子存有僥幸心理，導致類似的悲劇再度重演，所以，他必須狠！至於唐家，幾名首腦當然必死無疑，其餘被牽連的各自論過刑罰，同樣無一幸免。最終，唐家被逐出京城，永遠不許再入京城半步。從此之後，京城四大世家再沒了唐家的影子。北堂淩銳完了，北堂淩鋒完了，北堂淩鏡和北堂淩錚是北堂蒼雲的人，對他死心塌地，剩下的幾位皇子看到這樣的情形，就算本來眼睛還看著皇位，這下子也不敢再妄動什麼心思。一個北堂蒼雲他們就不是對手，何況他還有那麼多幫手？所有的皇子，哪一個都比不上他們三人聯手，甚至可以說，所有的皇子加起來都不是他們三個的對手，為什麼還要找死？老老實實做個王爺算了，至少一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儘。一大早，鬼鷹便前來彙報，說如今京中各處都非常平靜，再聽到眾位皇子共同的心聲，北堂蒼雲便歎了口氣：“小舞，這一切都是你的成全。”墨雪舞搖了搖頭：“可不能這麼說，是很多人的成全，當然也是天意。反正不管怎樣，夠聰明就安分守己，不要妄圖去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更不要企圖傷害你，否則就算你會顧念手足之情放過他們，我也不會手軟的。”北堂蒼雲笑了笑，眼裡有著化不開的柔情蜜意：“應該不會了。誰不知道你看起來牲畜無害，其實比我還心狠手辣，彆說是他們，我都怕你呢。”“怕我乾什麼？你愛我就行了。”墨雪舞翻了個小小的白眼給他，接著一聲冷笑，“我說過很多次了，身為皇子，眼睛盯著皇位，想嘗嘗君臨天下的滋味並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所以皇位可以爭，但不許傷你一根頭發，否則殺無赦。”北堂蒼雲可得意了，笑得眯眯眼：“就是喜歡聽你這樣說，我最愛你。”墨雪舞笑了笑，剝開一個橘子撕下一瓣放進他的嘴裡：“我也是。”北堂蒼雲嚼了幾下就皺起眉頭撅起嘴，跟撒嬌似的：“咦，不如你甜，我要吃你。”墨雪舞眨了眨眼，撕下一瓣放進嘴裡嚼了嚼，接著點頭：“嗯，是不如你甜。”北堂蒼雲樂了：“我是說不如你甜。”“你們倆當我是死的？”旁邊坐著的步天終於受不了了，牙酸似地咂了咂嘴，“大清早就說這麼惡心巴拉的話，是想讓我把隔夜飯都吐出來嗎？”墨雪舞瞟他一眼：“哥，你真不打算回秋水長天看看？你堂堂總瓢把子，不在老窩坐鎮，整天跟我們混在一起算怎麼回事啊？”步天哼了一聲：“要你管，我既然敢在這裡跟你們混，當然是因為老窩有人坐鎮。想讓我回去也行，除非蒼雲跟我一起回去雙宿雙棲，否則我是不會走的。”墨雪舞滿臉同情地看著他：“那這麼看起來，你恐怕得一輩子留在滄海王府了。行吧，反正你吃的也不多，我們養得起你，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步天用力再用力地翻個白眼，表達著自己深深的不屑：“我什麼時候覺得不好意思了？養不起我沒關係，我有的是銀子，養著海王府都沒問題，總之我就不走，我一定要跟蒼雲在一起。”當然明白他留在這裡是為了守護，墨雪舞心裡其實又感動又溫暖，目光也變得溫柔起來：“哥，我希望你永遠留在這裡，一輩子都不離開，我很喜歡你的，要是能天天看到你，那多好啊。”步天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也很溫暖，卻故意哼了一聲：“少來！我留在這裡不是為了天天讓你看到，是為了天天看到蒼雲，你就彆自作多情了，大爺我心裡隻有蒼雲一個，你沒戲。”北堂蒼雲笑眯眯地看著他，說出來的話卻一點都不留情：“你也彆自作多情了，我心裡隻有小舞一個，你沒戲。”正說著，突然看到瀟絕情走了進來，墨雪舞忙對他招了招手：“絕情，過來坐。”瀟絕情聽話地過來落座，想說什麼，卻有些遲疑：我……墨雪舞不解：“怎麼了？什麼事那麼為難？”瀟絕情抿了抿唇，一鼓作氣地比劃：你說今天給我複查，如果沒有問題我就可以……墨雪舞恍然：“噢，對對對！這幾天忙著父皇母後的事，差點把這茬給忘了！我給你看一下，如果沒什麼問題，你就可以試著開口說話了。當然不用擔心，不會有問題的！”說著她起身上前，給瀟絕情做檢查。隨後起床的墨行雲和落月也進了大廳，看到她正在忙碌便暫時不曾開口，隻是對著北堂蒼雲和步天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瀟絕情看起來很平靜，放在腿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眼睛更是時不時眨動著，透露出了內心的緊張。好一會兒之後，墨雪舞後退幾步，滿意地連連點頭：“一點問題都沒有，應該可以發出聲音，來，試一下。”瀟絕情當然驚喜的不得了，可驟然間要開口說話，他卻無論如何有些膽怯，靜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比劃了幾個字：我不敢。知道他是怕失望，墨雪舞微笑著鼓勵：“沒事，我醫術高明，絕對沒有任何問題的，相信我，試一下。”北堂蒼雲也上前幾步，給他加油鼓勁：“對，相信小舞，絕對沒問題。當初我的狀況比你嚴重得多，她還不是把我治好了？當然，你的心情我很理解，彆怕，試一試。”瀟絕情點了點頭，用力抿了抿唇，然後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張開了嘴，就在眾人以為馬上就要聽到他的聲音時，他卻重新咬住了唇：我還是不敢。眾人都被閃了一下，繼而忍不住翻著白眼。因為之前有北堂蒼雲，墨雪舞倒是見怪不怪，隻撓了撓頭：“當初蒼雲也是害怕，不敢走走試試，後來我被雷劈，他一著急就直接飛起來了，要不我也設計你一下？”北堂蒼雲忍不住笑了起來：“這種事要出其不意的，提前說出來就不靈了。”墨雪舞微笑：“我開玩笑的，相信我，真的沒問題，說話。”步天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突然涼涼地開口：“我可以設計你一下，法子絕對好使，就算提前告訴了你，也很靈。”大概是看到了他眼裡那一點有些危險的光芒，瀟絕情居然不自覺地往後縮了縮：你、你要乾什麼？步天似笑非笑：“我要你，我可以讓你情不自禁地發出聲音……”嗖！話還沒說完，一朵金花突然呼嘯著射到了他的麵前，伴隨著北堂蒼雲的一聲冷哼：“閉嘴！不許欺負他！”步天刷的伸手接住，早已哈哈大笑：“吃醋啦？開玩笑的，我就算要做，也是讓你發出情不自禁的……”嗖嗖嗖！三朵金花呼嘯著射了過去，把他後麵的話逼了回去，他一邊伸手接住，一邊笑得更加開心：“好好好，不說了，你們繼續。”墨雪舞輕輕抹了把臉，把額頭上的三排黑線抹乾淨，重新看著瀟絕情微笑：“聽我的，試一下，我保證一定可以。”瀟絕情點了點頭：我說什麼？墨雪舞想了想：“你現在最想說什麼？”瀟絕情回頭看了看北堂蒼雲，突然微笑：我想聽聽，我叫蒼雲是什麼樣的聲音。北堂蒼雲撓撓頭，墨雪舞已經點頭：“好啊，你就說——蒼、雲。”瀟絕情點了點頭，慢慢張開嘴，很努力地想把這兩個字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