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三兄弟都沒參加李南風的壽宴,晏弘是明說不來了,晏馳當然不會去,李家女娃兒都好煩,晏衡也沒那個興致。
李南風便早早著人封好了四色點心當作回禮。因為靖王妃也著人送了禮來,她又另封了一包,裡頭除了點心還放了自己繡的兩方帕子,讓疏夏送到靖王府去。
靖王妃拿到手一看很高興,直誇讚李南風手工好。
晏衡躺在她躺椅上,翻著醫書,聽著聽著嘴角就揚起來。
進了十月,秋風就猛了。
沈銘山是初五到的京,沈棲與沈翼沈亭迎出城門十裡,他一路也無話,直到進了家門,看著才翻新不久的門窗屋宇默然良久,又去往家祠裡,將隨身帶入京的列祖牌位一一供奉上去,認真上香磕了三個頭才回到上房,問沈棲雲:“我閨女呢?……”
派去蜀中的侍衛護送沈銘山平安到府,便回了王府稟報靖王。
靖王當夜沒去沈家,隻著初霽去了一趟。翌日上晌他才前往沈家來,臨走前給昭華堂這邊傳了話。
晏弘隻知道外祖父即將到京,並不知道具體何時,收到沈側妃著人送來的消息,他放了學便急急地趕回府。
進門隻見沈側妃已經在穿戴,看到他也是神色凝重:“快更衣,我們去拜見你外祖父!馳哥兒呢?”
隨後進來的晏馳也罕見動容:“我回來了!我不換衣裳了,我這就可以去!”
沈側妃忙道:“你不必去了,你在家!”
“我怎麼能不去?外祖父來了,我自然要去給他請安的!”
沈側妃看了眼晏弘,晏弘頷首:“讓他去吧。”
沈側妃她便道:“去把書放下,你父親已經先去了,我們快些!”
靖王到了沈家門前,站了有一陣才讓侍衛通報。
這沈家自他當年離京之後,便未曾再來過,這熟悉門庭,令人又不覺回想起那些快把沈家門檻踏破的歲月。
他與沈氏少年相識,也算青梅竹馬,彼此都未識兒女情長時,便被兩家父母締結了姻緣。
由於彼此性情有數,婚後倒也和睦,她尊長愛幼,順從遷讓,持家也有一套,很得老太太歡心,作為丈夫,晏崇瑛自己也敬她愛她。
於是婚後四年,接連有了兩個孩子,初為人父,他難掩喜悅,卻因朝局動蕩,也不能不出京駐營。
後來出了那樣的事情,出乎每個人意料,也確實讓前線的他揪緊了心腸。
那會兒他已經失去了敬愛的母親,哪裡還堪再承受失去妻兒的打擊?
那幾年純粹他就像是一把殺敵的工具,漫無目的地隨著寧王四處征戰。
得知他們娘仨還人世,已經與林夫人成親生子的他也一度有過深深的內疚自責,但他終究已經是兩個女人的丈夫,不能放棄任何一個,直到被沈氏拒絕同來的那一刻,他才恍覺十餘年的分彆,還是讓他們之間產生了鴻溝。
但他身為丈夫與父親的責任是推不掉的,把他們接回身邊是他應該堅持的決定,就像如今,替他們出麵討回尊嚴也屬他義不容辭。
門楣下站了不過片刻,大門便打開了,沈銘山率著家小迎出來,靖王摒開侍衛,當即雙膝跪地磕了三個頭。
沈銘山連忙雙手扶起他,要給他回禮,被他架住了:“嶽丈對崇瑛恩重如山,崇瑛豈敢受禮!我這三個頭,是叩謝嶽丈替我庇佑妻兒三個,應儘之禮!”
沈銘山紅著眼眶,大掌重重覆在他手背上:“難得你還肯喚我一聲嶽丈,也不愧你我兩家當年歡歡喜喜結下的這門親!來,王爺進屋!”
二人相攜進門,到了正堂,沈家人全都隨進來,未曾來得及迎出去的女眷們也上來見禮,靖王立定受了,才又舉步進內。
“滄海桑田,世事無常,想當年我在堂前看著你五花大馬地來,八抬大轎地抬著子卿走,那樣和樂,竟仿似還在眼前。”
老太爺望著庭前輕語,轉頭又看向靖王:“可我沈銘山愧當王爺一聲嶽丈。
“十七年裡,我自以為對子卿母子仨兒照顧周到,卻不想到底未儘到職責,在我眼皮子底下,讓本該在沈家理直氣壯過日子的他們,過得忍氣吞聲。
“我沒有想到,我沈銘山還在世,於亂世之中守住了那偌大家業,保住了家眷族人,卻沒能讓我的女兒和外孫在沈家吃得好睡得香。
“我也愧對子卿,作為父親我失職,她是我的骨肉,憑什麼我還在世卻要看兄嫂臉色度日?
“弘哥兒一個世家貴公子,不得已學會隱忍,還有馳哥兒,他也有理由不認他的舅舅舅母。
“所幸的是,我這把老骨頭今日還能有機會聽我閨女訴訴委屈。”
他話音落下,盧氏身子已經搖晃起來了。
打從跟著沈側妃一道進京,她就再未與靖王有過正式見麵,此刻靖王就坐在上方,目如冷星,不怒自威,踏過萬千血肉過來的王者氣勢與當日在滄州時和悅接地氣的他判若兩人,盧氏額冒冷汗,撲通一聲跪在地下!
沈棲雲望見這般,也跪下來了:“父親恕罪!盧氏雖有過錯,終歸罪不致死,兒子願意遣她回鄉,命她長伴佛燈!”
“這你不孝子,還敢討饒?”沈銘山怒斥,“看來你是到如今還未明白錯在何處!我問你,沈家那十七年是誰當家做主?”
沈棲雲咬牙垂首:“自然是父親。”
“既知是我,你妹妹帶著孩子沒吃你們的,沒穿你們的,你以哪門子恩人自居?為父都未曾跟晏家邀功,你哪來的資格挾恩圖報?!
“難道就憑你們替馳哥兒請了幾回郎中,教他們讀了幾年書麼?可那是你親妹子!她就是分毫不回報咱們,你們做這些,在她落難時施以援手,也是天經地義!
“你們好意思標榜自己是世家出身,什麼是世家?世家是什麼?吃了幾年苦,便連手足相扶族人同親的道理都忘了,你還有何仁義可言?有何風骨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