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永王府事件後,壽寧宮幾乎就沒有什麼消息傳出來,太醫卻在這個時候飛奔向壽寧宮……
李南風猜也能猜到個七八分,心裡也不由緊張起來,大典開始到如今一切順利,可千萬不要在這時候陡生枝節。
看了下漏刻,她跟女官們道:“我先去壽寧宮看看。”
自有太監引路前往。
壽寧宮這邊宮女心肝全懸在嗓子眼,時間一點點過去,太醫在為太皇太後施針喂藥之後,如今已然無計可施,隻是老人終是未曾睡去,臉上的潮紅看起來也更加明顯了。
宮女隻覺除去來回踱步已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宮門口的小太監衝進來了:“縣君來了!”
宮女頓住,正想問是哪位縣君?又想今日這樣的日子,能出現在宮裡頭的,除了嘉寧縣君還能有誰?
便連忙迎了出去,堪堪就在門下遇到了跨門而來的李南風。
“老太後怎麼了?”
李南風進門看到這情形就覺凶險,宮門下立著好些個宮人,還有人進進出出的。她加快腳步進了殿,撲鼻而來的濃烈湯藥味令她皺起了眉頭。
再走到床前,錦被裡的老人已瘦的隻剩下一把骷髏,瞳仁褪成了淺灰色,雪白頭發下皮膚泛出奇異的色澤。
“太皇太後。”李南風輕輕喚了一聲,老人沒動,隔了片刻眼珠兒才往這邊轉了一轉。
李南風又喚了一聲,那隻擱在錦被下的枯瘦的手伸出來。李南風把手隻手一握,還好,手溫還是正常的。
她扭頭看向太醫,太醫忙道:“方才已施過針,並也喂過參湯,說說話尚且無礙。”
李南風才放心坐在床沿上,望著目光緊盯著自己的太皇太後,正要問她感覺如何,老人已先開口了:“你來了。”
李南風聽著這話倒還清晰,便道:“近日府裡忙,沒顧得上進宮看望您。”
因著李夫人與高家的恩怨,李南風原是不必順從遷就的,但是此時此刻,她就是再不願意也還是得順從,沒有什麼比讓這場冊後大典喜樂祥和地完成來得重要。
“你怎麼回去了那麼久?周家不是都離開嘉興了嗎?”
李南風怔住,周家?她目光瞬間落回老人臉上,屏住了呼吸。
“你還是一點沒變,”老人目光始終落在她眉眼上,“潛兒倒是老了,我看他昨日鬢角都有白發了。”
李南風情不自禁挺了挺腰,周家,值得被這位老人提及的周家隻能是周太妃的娘家,而金嬤嬤不是說她李南風跟周太妃長得極像麼?難道老人這是把她認成了周太妃?
再想想她又提到昨日見過的“潛兒”,越發有數了,她這明顯是犯糊塗了。
李南風望著這張乾枯的臉道:“您還認得我麼?”
“琪丫頭啊,怎麼不認得。”老太後道,“你十六歲嫁到我們高家,給我們高家生了個姑娘。她叫敏姐兒,她是高家同輩所有姑娘裡最爭氣的一個。也是最狠心的一個。
“你性子溫順,但也太軟了些,哭有什麼用?抓住丈夫的心才有用啊。”
李南風未置可否。
“琪丫頭,你恨我麼?”
李南風當然恨,哪怕沒有直接仇恨,可是若不是李夫人在高家有過那麼一段少年時光,她李南風也不用在李夫人手下過得這麼鬱悶。
但眼下很明顯老人問的是周太妃。那麼周太妃恨不恨這個婆婆呢?
李南風想著眼下怎能刺激她,隻能耐著性子說:“您好好養病,不要勞神。今日是宮裡的大喜日子,您要是盼著子孫後代好,就該安安心心地才是。”
太皇太後道:“你把敏姐兒喊過來。”
“喊過來做什麼?”
“我有話跟她說。”
李南風靜坐片刻,起身看了眼殿裡,走出來問宮女:“告訴皇上了嗎?”
“已經讓人去傳了,但不知能不能把話遞到。”
宮女已經急出了淚光。
李南風權衡著是去坤寧宮等皇後還是在這裡留守,最後她回了殿,坐回床榻上道:“梧桐也設法讓黃門郎去尋常公公,太皇太後這邊情況要緊。”
大典正禮已經過了,如今隻剩下官眷朝拜,已算是禮成。朝拜的事可以押後,老人再怎麼不仁,也是皇帝的長輩,疏忽不得。
梧桐下去了。
李南風望著氣若遊絲的老人,幽幽沉了一口氣。
……
壽寧宮的小太監再尋到常春時,帝後一行已經自太廟回來,正往坤寧宮的路上。
小太監這次冒死把常春給攔住了,跪地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
常春也知道這事馬虎不得,便就隻好穿過重重儀仗,到達皇帝身邊,把事情給說了。
皇帝聽完腳步便讓轎輦停了下來。
他這一停,便所有人都停了。
皇後雖然心底仍甚惱他,但進宮這一路也全仗他引領指點,再惱也得配合著把事情辦完。此時見他止步,就道:“怎麼了?”
皇帝側首看了眼她:“我們直接去壽寧宮。”又看向李存睿:“宜鄉在哪兒?讓她也先進宮來,到壽寧宮。”
……
李夫人與靖王妃率領著眾官眷早在地午門外等候覲見。
接照章程,此時帝後應已經離開太廟,在前往坤寧宮的路上。在坤寧宮稍事歇息,他們就會去壽寧宮叩拜見禮,太皇太後現處在半昏之中,不會逗留太久,那麼算起來不必多久她們就能進宮了。
李夫人再一次審視了一下衣著,安靜地坐在軟轎內等候。
立在轎下的金瓶忽然道:“太太,有黃門郎出來了。”
李夫人隻當是宣她們進宮的,連忙又坐正了身姿,哪知道黃門郎過來,卻直奔她這軟轎跟前:“聖上有旨,請宜鄉郡主即刻前往壽寧宮侍候太皇太後聖駕!”
李夫人頓住,這當口無論什麼旨意顯然都不如傳她去壽寧宮侍候太皇太後的旨意來得讓人驚訝。
她掀開轎簾,在諸多官眷好奇的目光裡看向了黃門郎,欲要問問緣由,想想實在不合適在今兒糾纏,又捺住了,讓太監起了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