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衡望著她,慢慢地直起腰身。
“您不會是讓兒子去解她們母女的心結吧?”這可難如登天。
“就是不解心結,不是也可以投其所好,站在郡主的角度看待問題嗎?”靖王妃道,“世仇是男人們的事,說起來女人可沒有那麼糾結。
“郡主是母親,我也是母親,雖然性子不同,養兒育女的方式也不同,終歸對自己親生的孩子那份切是相同的。
“女兒總歸是要嫁人吧?隻要郡主認可你,這不就拿下一城了嗎?”
晏衡垂著又看著麵前的牡丹,忽一把折了最大最鮮豔的那幾朵,說道:“那兒子謝過了!”
靖王妃看著光禿禿的花枝,站起身道:“這兔崽子,你還我的花來!”
……
晏馳找到李南風說的府學胡同那間鋪子,掌櫃的眼拙,沒認出他。他自行逛了兩圈,夥計就掀簾跟掌櫃的說程大人來了。
程孟嘗一進來也就看到了晏馳,原本他有官身不必跟晏馳先行打招呼,但晏馳卻直勾勾地看了過來,而且還以目光跟夥計打聽,他向來頗安本份,因著前次程淑鬨的那件事,靖王後來並未問責,他便就上前拱了拱手。
晏馳自然也端正回了一禮,並且,傳聞中冷漠孤僻的晏二爺而且還就程淑投湖的事情作出了正麵回應,也適當地表達了一下歉意。
程孟嘗不熟晏馳,見他這麼謙遜有禮,立刻認定傳言果然有誤,這位身有不足之症的晏二爺自幼受沈家書香薰陶,也許並非那等無禮之輩。
正好這邊廂掌櫃的取了晏馳買下的雞血石過來,他不由道:“二爺也精於此道?”
“不敢稱精,不過有些興趣而已。”晏馳看著這石頭,就皺了眉頭:“有了石頭,還得去挑把好刀,不然真是難以趁手。”
程孟嘗心一動:“在下平日也好玩玩金石,二爺若不嫌棄,不如回頭我讓人送兩把給二爺使著?”
“哦?”晏馳看著他:“原來程大人是行家,隻是這怎好意思?”
程孟嘗微笑:“今日在此碰見,也是有緣。”
程孟嘗一直都清楚自己是個俗人,想當年程家在京師的輝煌,他是切身經曆過的,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程家因為看錯了形勢而居於人下,他真有那麼淡泊麼?並不。
他也是想改變這種境況,將程家,或者說讓他們三房能夠在大寧擁有一席之地的。
他做不到鑽營攀附,但也做不到清心寡欲,至少,對於近在咫尺的,能夠保持體麵而夠得著的結交,他並不會清高地拒絕。
晏馳也許是王府三位子弟裡最為沒前途的一個了,但縱然是最沒有前途的他,也是靖王的親兒子,他也憑本事中了舉人,靖王如願意,如今就把他推入朝堂謀個官職簡直輕而易舉,他的出身注定他未來不會弱於旁人。
這樣有前途又誌趣相投的人,他為什麼不結交呢?
“既然程大人如此厚愛,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隻是既然大人有此美意,倒不必勞煩多遭一趟,不如我隨大人回府如何?”
程孟嘗頓了下。
晏馳仍然一幅厭世臉,幽幽道:“也許在下唐突了。”
“不!”程孟嘗道,“二爺稍候。”說完他扭頭跟掌櫃的道:“把我要的東西包好,我這就帶走。”
晏馳看著他扭轉身使人利落地付賬,唇角不著痕跡地揚了揚。
……
李南風猜不著晏衡來不來,睡前她在窗前站了站,才上床歇著。
恍惚之間聽到雷聲,又有嘩啦啦的雨聲,她一個人縮在馬車裡,窗外亮光刺眼,轟隆隆雷聲不絕於耳。
忽一個火球打過來,砸在她身上痛得很,恍惚之間整個身體也著了火,正尖叫的時候就有聲音在喊她,在喊“李南風”!
誰喊她呢?可是無論誰喊都來不及了,不是嗎?
那雷已經劈在她身上,她活不了了!
“李南風,李南風!”
然而那聲音就在耳邊,雖然克製著,卻清晰得不得了!
“李南風!”
晏衡輕搖著滿頭大汗的李南風,幾聲都沒喚醒她,不由把花瓶放下,雙手搖起她肩膀來。
李南風喘著粗氣睜開眼,看到麵前的他,一骨碌爬起來,對著他瞪眼看了半晌,看看周圍,才鬆了口氣,坐直了身子。“我做惡夢了。我夢見我死那時候那一幕了。”
她喃喃說著,一麵抬袖擦了把汗,也咽了口唾液,“我還以為我又回去了呢。”
晏衡怔了下。
“當時真是要痛死了,”李南風繼續回憶,“我全身都著了火,我叫著隨寧,可是馬車失控了,他們根本追不上來,我看著自己變成了一個火球,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被雷劈真是很痛啊,那絕對絕對比拿刀捅死我痛多了。”
晏衡看著她煞白臉色,瞬間失神。
“怎麼忽然夢見這個?”他問。
“我也不知道。”李南風還沒緩過神,定定看著地下。“這夢我剛重生的時候都沒做過,不知道時隔這麼久怎麼又忽然想起來。
“對了,我還聽到有人在喊我……不知道是誰,好大的聲音,夾在雷聲裡。”
微光下她唇色都有些發白,是晏衡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
“那你覺得會是誰呢?”他不由問。
“我不知道。”李南風皺著眉,“也許是幻覺。因為沒人敢叫我的名字。”
晏衡頓了下:“我就天天這麼叫你。”
“那也不可能是你呀,”李南風瞥他,“咱倆當時也是冤家。還正為了兩家小輩的事吵架呢。你還罵我來著!”
晏衡噎住。
李南風呼氣,抬袖又拭著額。
晏衡望著她,沒好氣地掏出帕子給她印著額頭:“那大概是彆的野男人叫你吧,舍不得你死!”
李南風雙眼一亮:“還真說不準!當時跟著出京的權貴可不少,連你如今都對我……說不定暗地裡也有許多思慕我呢!”
晏衡氣甚,帕子展開拍到她臉上:“夢還沒醒呢?就你那凶模樣,世上有我這樣膽子的人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