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衡把手收回來:“可能是因為,林氏知道一些林複不知道的事情。”
“哦?”
“她被殺之前,曾經跟我提到過咱們兩家的世仇。”
“……”
李南風萬萬沒有料到過這層,兩家有世仇是不假,但怎麼會跟亂黨有關係?
“她怎麼說的?”
晏衡頓了一會兒,望著她道:“我審她的時候她跟我提要求,我沒上她當。因為就算她不說,我也能從林複處得到答案,我沒理由受她要挾,後來,她就跟我說到咱們兩家的世仇。我感覺,她似乎知道一些什麼。”
“咱們兩家的世仇,不是都明明白白的嗎?跟他們會有什麼關係?”
“我也猜不透。”晏衡搖搖頭,“不過她既然敢拿這個跟我提條件,必然林複也不知道。”
李南風深以為然。末了她又問:“那下手的人是誰?追到了麼?”
晏衡抬起裹著紗布的手:“可恨我日間受了傷,沒防範得及,讓他跑了。”
李南風目光落到他滲出血來的手上,又默了片刻,說道:“還疼嗎?傷的深嗎?”
晏衡望著她:“兩道三四寸長的刀口。有點疼。”
李南風看著紗布上的血,覺得也是有些疼。她把他這隻手拿起來,下意識輕吹了幾口。又想到書案上放的那幾瓶藥,後悔忘了帶過來。
晏衡任她吹撫著,一時間心口暖意湧動,咳嗽起來。
李南風抬頭。
他抬起沒傷的手,緩緩壓在胸口上。
李南風訝然:“身上也有傷?”
“嗯。”他含糊地點頭,“他們想殺我。”
李南風皺眉,伸手要壓壓看傷在哪裡,晏衡把她的手攥住:“彆碰……疼。”
李南風便不碰了,皺眉瞄他:“你平時不是自誇很厲害嗎?這身手看來也不怎麼樣嘛。”
晏衡手一頓,沉臉望著她。
李南風覺得這時候出聲打擊也有些不人道,便改口道:“這些人也是挺可惡的,專門陰招害人。那你要不要早些回去歇著?”
“不用。”晏衡收回目光,緩聲道:“坐會兒就好了。”
李南風斜眼,就在樹下坐下來,然後又拍了拍肩膀:“看在你受傷的份上,借你靠靠吧,不過可不是讓你占便宜。”
晏衡看她片刻,挨著她坐下,聽話地把頭靠上去:“我知道。”
李南風扭頭看他,他發絲微微淩亂,衣袍上沾著有點點血跡,看著可真是狼狽。
她伸手把搔得她臉頰直癢的一縷頭發抹平了,然後攏著手看著天上。
今夜沒有月亮,隻有星星在閃爍,樹葉有婆娑聲,牆角有蟲鳴,遠處也有隱隱約約的審問的聲音,但總的來說是安靜的。
一會兒,她埋怨說:“你頭怎麼那麼重?裡麵裝的是石頭嗎?”
晏衡把臉蹭了蹭:“裡麵裝著你,當然重。”
李南風臉一熱,推了他腦袋一把。
根本不可能被推開的晏衡又靠回來,臉貼著她單薄又窄小的肩膀,聞著她衣裳上的香氣說:“你用的什麼香?為什麼這麼好聞。”
李南風扯了根狗尾草,沒好氣:“玉蘭香勾兌的香露。”
“聽著就不簡單。”
“那可不,我自己調的。”
“那你也給我調一點。調適合我的,隻給我一個人用的。”
李南風拿狗尾草抽他的手:“哪來這麼大臉?”
晏衡“嘶”地一聲,手抬起來。
李南風哼哼。
他又把手往她麵前懟了懟,李南風無奈,到底又把這隻爪子給抬起來,攏在手心。
……
公堂裡審完程孟嘗又審程家女眷。
先前捕快到府,程淑還在睡夢中,被程孟嘗拖下床,連敷了幾條濕帕子才清醒,看到的是滿屋子兵甲,以及瑟瑟發抖中的程家眾人,她急得大喊林媽媽。
卻人沒等到,反倒是屋裡帶刀的侍衛將她一把扭住,押著出了門!
到了門外,又是一驚,整個程府都被官兵給圍住了,前院裡跪了一大片,從程家老太爺到家丁婆子,烏壓壓布滿了整重院子。
驚魂不定到了公堂,程淑已經癱軟好幾回了,旁聽完程孟嘗受審她才知道原來林媽媽居然是逆賊同黨!
這一下便又忍不住往地下一栽,好在程三太太將她拉住,才沒使她額頭砸出血來!
林媽媽怎麼會是亂黨?
她明明在她身邊十幾年,她從來也沒有發現她會武功,而且也從來沒有懷疑過她!
而她下晌還說過遇上亂黨這樣的事情怎麼沒有落在他們程家頭上……
她隻覺喉頭腥甜,再也穩不住了。
公堂裡的審訊聲斷斷續續,李南風聽得腳步聲不時傳來,終於也推了推晏衡:“我該回去了。”
晏衡沒動,她低頭一看,這家夥竟然不知幾時睡著了。
“晏衡……”
她輕聲喚他,晏衡閉著眼一動沒動。
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睫毛長長,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揚起,不知正做什麼美夢。
李南風想了下,呲牙照著他的眼睛比劃了一個剜眼的手勢——真的千年難遇這樣的機會,彆說剜眼了,眼下掐死他都輕而易舉——她從前不是咬牙切齒地說過一定要他償命嗎?
她把手收回來,交握著搭在膝蓋上。
睡著了的他看著還挺乖順的,眉眼好看,鼻唇也好看,臉龐也好看,彆說剜眼了,就是打他一巴掌都讓人下不去手。
真是的,要是從前也一直都這麼老實聽話多好,她能少生多少氣。
“姑娘!”
梧桐的聲音忽然傳過來,話音沒落,人已經到了跟前,看到依偎而坐的兩人,她睜大了眼睛。
李南風連忙把晏衡推起來,說道:“什麼事?”
梧桐也算是經過事的,兩眼碌碌見著晏衡麵露不滿睜開了眼睛,便說道:“老爺要回府了,讓姑娘準備呢。”
李南風站起來:“那我們走吧。”
晏衡把她的手一把拉住,湊到她耳邊道:“過幾日我再來找你。”
李南風被他氣息襲得一陣窒息,佯裝沒聽到,走了。
晏衡原地環胸,望著她離去,然後靈活地活動了一下纏著紗布的手腕,揚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