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風惱意未平,心又一慌。
她瞪著晏衡,半刻後推開他,走到屋裡頓一頓,然後往外道:“我睡不著,看會兒書,你去歇著吧,不用守了,有事我再喚你。”
丫鬟遲疑了一下,最終道了聲“是”,走開了。
四麵終於又歸於安靜。
李南風在屋裡站著,唇上還似留著他的微涼,但當中又裹著一股熱辣。
她轉身看著敞著門的衣櫥,衣櫥是花梨木打造的,高及牆頂,此時晏衡站在門檻處,一邊手肘抵在門框上,另一手插著腰,雙眸如星,帶著點似笑非笑看著她。
她知他野慣了,前世的靖王府被他折騰出個那樣名聲來,這一世便是上了正軌,也見不到他幾分世家子弟的溫良謙和。
方才那模樣,竟不知他是覺得她好欺負,還是心裡有著什麼計較,這麼不管不顧地輕薄她,總不能沒個說法。
誠然,這也是她錯了,這大家閨秀趁夜與男子在閨房“私會”,如不是她答應,他怎敢來?
想到這兒她一陣頹喪,說道:“想必我哥哥他們還沒有查完,你挑個人少的方位,快走吧。”
晏衡甚愛她的鮮活氣,此時見她不惱不怒,渾不似平日模樣,心知她想岔了。
走出來道:“我知你性子烈,如是你不答應的人這樣碰了你,你一定會要了他的命。所以我方才是抱著被你要命的決心這麼做的。李南風,方才那麼著對你,你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後悔。”
李南風嘴顫得都打起了哆嗦!
“你……”
“我怎麼了?”晏衡聲如春水。
李南風說不出話來。
她往日縱有萬般毒舌,此刻在他的厚臉皮麵前卻也自愧弗如。
晏衡很開心的笑起來,手背在她滾燙的臉上輕壓了一壓,又深深看著她。
他如今的目光與當日在湖心小船上的目光大有區彆,李南風也說不清楚具體,她隻記得最初時他跟她一樣懟天懟地無所顧忌,後來有段時間變得收斂了,有點不像他,但如今又已經無所顧忌起來,仿佛穩操了勝券。
李南風一時不能忍,噔噔跑回床上,扯過被子把自己蓋住。
她不管了,他不走也隨他,反正要是被發現了,她就是抵死不承認是她招來的!
晏衡看到她這個樣子,想起來每次他隻要“冒犯”她一點,她就毫無例外炸毛,從雷劈之前的馬車裡,到後來他登門去道歉,結果發現她行止古怪掀了她的簾子,到如今種種,真是說不出的可愛。
他走過去在床沿坐下,扯了扯她的被角:“本來我也不想這麼早下手,但是我想到我下晌我沒能來吃這頓茶,就不願意吃這個虧。”
又道:“高貽要帶你來我家赴宴,也好,要是你母親答應了,到時候我等你,再跟你說林複的事。”
李南風仍不作理會,繼續在被窩裡裝死。
隨後她聽得一陣細碎的聲響,再末了又停止了。
再一會兒,又覺他未免安靜得太久,把被子扯下來,床邊卻沒了人。
再掀帳看看屋裡,一派昏暗,隻有半開的側窗泄進來一小片廊燈暈暈的光輝,一室寂然,也沒了人。
床頭香爐裡卻不知幾時點起了一柱香,繚繚繞繞,混在燈火裡繾綣。
……
李夫人站到東北角門下,站在鏤花窗下看著牆頭的吊蘭。
跟在她身後的銀簪很是看不透她此舉。
原本李夫人隨著大家一道巡查內宅,不知為何推說累乏先撤了。
累乏便累乏,她千金之軀,大半夜爬起應付這種事也是不容易,但她在正院門口站了站,而後就來到了這裡,如斯黑天昏地,雖然跟隨的人也不少,但若這大白日般在此間閒庭信步,仍是讓人費解。
“太太莫不是有所示下?”
李夫人沒回答,隻是把視線左右移轉,然後對著這幾盆吊蘭看了好一會兒,又看向角門,蛾眉之下的目光映著黑黢黢的夜色,一如幽潭。
太師府大大小小五六道門。
除去正門平時作接觸貴客用,西角門喪事用,東南西南兩道門日常出入,但隻剩這道東北角門日常隻做運送花木之用。
前陣子下人來報,發現宵小出沒之處就在這裡。顯然,若真有人出沒,也隻能是這裡。
此處角落顯得有些雜亂,牆上隨意堆放的幾盆吊蘭長得茂密瘋狂,顯然是各房撤換下來後隨手撂下的,但眼下可看到,當中兩盆卻明顯塌了下去。
李夫人揣著一個隱隱的猜想,從扶風院一直忍著到這兒。
晏衡出了扶風院,返回的這一路就不如來時順利了。院子裡互通的各處門道皆已關閉,隻能從牆頭潛行。
快倒也是快,隻是今夜這情形就未必快得了了。然而若不快撤,無處可容他藏匿,實在也是險象重重。
他雖然不怕牡丹花下死,但成悅說過他會活到壽終正寢,還會兒孫滿堂,就這麼死了也實屬冤枉。
他在屋脊上想了一下,看了眼東邊,就折轉方向潛了過去,沿途不免招來一大片狗吠聲……
李夫人在角落裡站了片刻,金瓶就喘著氣跑過來了:“太太!世子他們都已經全部搜查過了,沒有發現外人。”
“是麼。”
李夫人又瞟了下那盆踏平了的吊蘭,良久才把眉頭鬆開來。
……
李南風又熬了個黑眼圈。
她以為她是獨一份,早上還金瓶要了些胭脂掩飾了一番。等去到學堂才發現大夥居然都不同程度地眼黑了一圈,頓時明白這是昨夜裡那麼一遭,大家都被擾了清眠。
又暗暗覺得對他們不住,畢竟這是因她之故。因而回頭在李舒的嫁妝上又另添了一對羊脂玉鐲子。
衣櫃這一樁,搞得李南風心情十分複雜,甚至還有點懊惱。晏弘成親她還期待著李夫人能答應她跟高貽一塊去呢,眼下這當口跑到晏家去送給那家夥看,真是心不甘情不願。
但還沒等她複雜完,李夫人卻已經給了高貽答複,答應讓她去這一遭,是日下晌,高貽就著人來跟她合計出發的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