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明慧拿起酒壺斟了杯酒,“我也以為我會成為他的妻子,畢竟,看上去高家也並不討厭我,兩家身份地位當時看起來也不算多懸殊,況他又那麼有主見。
“我也沒有想到,我竟然跟他生來就不是一路人。更沒有想到,我的身上還負有大仇。”
她定定望著桌麵,啜了口酒。
裴寂道:“你明日出城去,往城外送封信。”
明慧扭頭:“公子是要支走我嗎?”
他說道:“你一個姑娘家,沒必要做這種犧牲。出城去吧。這裡也用不著你了。”
“可是我就算出城,我也不可能嫁給他,你不用可憐我。”明慧望著酒盞,“你就讓我呆著吧,趁他還在京城,我留下來,還能見他幾麵,我若是出了城,來日他也回了秦王府,這輩子怕是再也沒有機會見著他了。”
裴寂望夜空,沒再說話。
……
馬車在街口停下,侍衛先去守著動靜,車廂裡相互都沒說話,靜得像沒有人。
直到車壁有節奏地被叩響,兩人才步下車,沿著小巷往尼庵走去。
半路上晏衡忽然停住,跟李南風道:“要不你還是彆進去了。他這麼機警,我也不方便給你開門。”
李南風站了會兒,答應了。
雖然她是很想跟他一起親手把裴寂拿下來,但這個時候的確不合適去湊熱鬨。
晏衡示意侍衛們帶她回去,而後輕身躍上了圍牆。
李南風在牆下看到他影子消失,才往回走。
小胡同裡靜得連布鞋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兩邊民宅安靜得跟墳墓一樣。
究竟能不能在這裡抓到裴寂,她也沒有十足把握,但是她有最大的優勢,那就是她有前世與他相處年餘時間的記憶,倘若竹心庵不是,那她還有好多個地方等著。
她不信,在防衛如鐵桶的城池裡,她能找不到他丁點痕跡。
如今她的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抓到他。
如果還有第二個,那就是抓到他之後,她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弄得明明白白。
能夠放心讓他入府當夫婿的裴寂竟是徹頭徹骨徹尾在騙她,她想象不出來,一個人怎麼能做到完完全全假扮成另外一個人?並且在一年多的時間裡都表現得渾然天成?
但這又更讓人頭疼,因為全是真的和全是假的都好辦,要從假裡挑出真的,卻不那麼容易。
她在馬車旁停住,背靠著馬車,抬頭看起了天上月亮。
車下有晚風,能讓她思緒保持清醒。
……
明慧自裴寂屋裡出來,直接回了自己房間。
燈火幽幽,她拿出袖中的黃色絲絡,撫了又撫,而後側躺在床上,將絡子緊攥在手心裡。
侍衛們已經在尼庵的周圍盯了一下晌,確定了可以進入的時間與方位,而後自動把尼庵前後圍了個嚴嚴實實。
晏衡與唐素潛進後殿,先沿著後罩房小心察看了一圈,而後再逐步往前。
一路幾間房過來都沒有發現目標,唐素前行,忽而回頭跟晏衡打了個手勢。
晏衡上前,唐素指指尚透著點燈光的窗戶,晏衡看去,床上躺著的,竟是個姑娘。
姑娘已經睡著,但眼角尚有淚痕。
晏衡驀然想到前陣子針線鋪掌櫃娘子說的姑娘,眼色使給唐素,推開門,躡步邁了進去。
到了床前,他自袖中掏出隻秸杆,然後又弄出點藥末沾在一頭,放燈苗上點著,然後湊到少女鼻尖。
把從靖王妃那兒弄來的迷藥投入屋裡茶壺中,然後便在樹上靜等著夜深人靜時刻到來。
少女呼吸漸沉,手心裡攥著的物事也掉下地來。
晏衡把秸杆收好,低頭去撿那物事。
靖王妃自然是不研製這等下三濫藥物的,但是晏衡從前騙她說他想拿來迷獵物,靖王妃經不住他纏,才又給他勾了一點。雖然跟采花賊手裡的藥效還是不能比,但是這種情況下還是不會成問題的。
撿起來的物件暴露在燈光下,他停住了。
唐素看到它,也頓住了。
這樣的一模一樣的黃色絡子,他們手上就有一條,那是李南風照著高貽給的絡子照織的。
倆人對視了一眼,目光移到床上的少女,動作越發細致起來。
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這就是明慧,但晏衡直覺她就是!雖然沒想到她確實會跟亂黨扯在一起,卻也還是莫大收獲之一。
竹心庵果然是有貓膩的,倘若裴寂也在此,那豈非就說明明家也很有可能是亂黨?
床上少女緊閉雙眼,眉頭輕蹙,眼角猶有淚痕。
晏衡看完她臉上又看向她身上,仔仔細細,不落一點。
唐素頻頻地看向他,想提醒什麼又著力忍住的樣子。
直到被示意上前拿出夜明珠,他才忍不住地道:“爺,要不屬下來吧,這要是讓縣君知道……”放迷藥迷姑娘就算了,看看也就忍了,這要是上手了,怕是不好收拾。
晏衡睨他一眼,而後伸手插到少女枕下,隻摸出根簪子。他又掀開一點床褥,也隻摸到一方絲帕。
晏衡收手回來,盯著床上看了會兒,又看向這屋裡,屋裡當然奢華不到哪裡去,不過是幾樣簡單日用家用,晏衡在板凳禪床,蒲團,以及桌麵上一一掃過,最後目光落在靠牆一隻箱籠上,也搜了一遍,沒再有彆的收獲。
晏衡剛示意換地方,卻在這時,夜空裡忽然傳來幾聲短哨……
裴寂聽到哨聲時剛躺到床上。
他側耳聽了聽,驀地坐起來,推窗望外,隨後拿起劍,輕悄躍出了窗外。
餘沁正好趕過來站在牆下,氣喘籲籲:“出事了!明澈探聽消息回來的時候,發現庵外有人埋伏,公子儘快應對吧!”
裴寂目光驟凝,旋即躍上牆頭,隻見四麵樹影綽綽,並看不到什麼人。但明澈能從中發現有人,那就絕不會是善茬兒了。
“通知大夥!”他說道。然後又道:“查看庵裡有沒有人進來!”
“是!”
裴寂望著夜空,深咽了一下喉頭,轉身前往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