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過去:“你有沒有懷疑過魏王?”
“這不太可能。”晏衡抬眼看過來,“魏王跟靈帝的血緣關係,比鄭王與靈帝的關係還遠。且在魏王擁有韓拓訓出來的那支精兵出前,他就是個普通的宗室。
“雖然跟靈帝關係好些,但跟鄭王府卻隔得遠,主要是,他沒有權勢在手,很難行事。”
為了破這個案子,晏衡也已經查他們很久。
“沒錯。”裴寂點頭,“魏王這麼顯眼,後期還成為了靈帝重要的將臣,我既知道靈帝是主謀,便不可能不去查他。
“之所以能跟韓拓聯手,當然也是因為我確知魏王趙蒼本身不可能有問題。
“趙蒼在擁有韓拓那支精兵之前,連續三代都沒有過蒙詔進宮的記錄。而且,王位傳承到他手上,魏王府已經幾乎沒有什麼地位了。
“可以說,他之所以入了靈帝的眼,幾乎是韓拓的功勞,是他使趙蒼在靈帝麵前一躍而起。而這個時間,卻是在鄭王府事發後好些年。”
李南風也想起來,在魏王趙蒼這名字剛剛進入他們視野時,是曾經聽說過趙蒼全賴了韓拓那支精兵。
“那你跟韓拓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找到他?”晏衡再問。
裴寂望著他:“不是我找他,是他找到我。”
晏衡凜目:“你既然是打小出了府,按理沒有多少人知道你的存在,他怎麼找到你?”
“你說的沒有錯,除去我養父母一家,其餘隻有幾個幕僚知道我的存在,還是在我父親出事之前才告知他們的。他們都是家父信得過的人。
“但韓拓來找我時,卻十分篤定我的身份,並且十分有信心地提出跟我合作。”
“哦?”晏衡望著他,“他什麼時候來找的你?”
“六年前。我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誰,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逼我讀書練功,但卻是在韓拓來找我之後,我才知道自己除了有個必須保密的身份,還有一樁那麼大的仇恨,並且,隨後在我的養父母,以及定期前來探望我的徐幽處得到了證實。”
晏衡眉頭鎖成了一個結。半晌,他又問:“他找你合作什麼?你為什麼會相信他?”
裴寂又給自己沏了杯茶,端起來道:“他說他也有仇恨,但沒有直說跟誰有仇。然後說可以幫我複仇,並且扶持我奪回趙家的江山。”
“你聽了?”
裴寂執著杯子揚唇:“我要是聽了,你們就不一定能抓到薑圖了。”
晏衡定目未語。
李南風道:“這根本是韓拓自己想篡位。他說想扶持你,隻怕是把你當傀儡,推你在前麵,你若輸了,倒黴的是你,若是贏了,到時候他再取你而代之。”
“你說的太對了。”裴寂道,“但你的推算也是基於你已知目前我與他的形勢。要放在最開始,你絕不會這麼認為的。
“關於鄭王府被殺的細節,有很多我還是從他那裡得知的,他給我鋪設的路線,讓人無法懷疑他的用心。
“但是後來我也發現了,他並沒那麼安份,他以林複暴露為由對他起了殺心。在那之前,也曾以不同理由蠶食過我不少人。”
“那韓拓是否有可能插手這樁案子?”李南風問。
裴寂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的確有這樣的懷疑。可是目前所知,十九年前出事的時候,韓拓還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這樁案子涉及到兵部與駐軍屯營,京官與邊將,還有大理寺衙門,牽扯這麼廣,按理說這是一個十幾歲少年不可能辦得到的。
“而且我也查過,當時朝中根本沒有出現這麼一個出挑的少年。”
李南風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韓拓和趙蒼都不會是一手操縱這些的人,而是目前查知的某個環節裡出了問題?”
裴寂點頭:“主謀肯定是靈帝,不會是彆人。韓拓如此致力於跟大寧作對,並且能精準找到我,也肯定有問題,但我目前還沒有查出他究竟問題在哪兒,並且,也還沒有找到他跟這件事相關的證據。
“這些證據雖說確鑿,但我想是這中間應該還發生了什麼事。總而言之,我認為先把晏晗與李灼留下的蹊蹺弄清楚才是要務。”
李南風沉默。
晏衡想了下,說道:“倘若你查到最後發現的確是你想的這樣,那有何打算?”
裴寂端起那杯茶,停在唇邊,沒有說話。
“你還是想複仇嗎?”晏衡再道。
裴寂靜望著杯盞,沉默良久道:“其實就算我這麼想,也還是沒有什麼不對。
“雖然說身為幫凶的他們都死了,但卻不是死在我們鄭王府的人手上,他們受到的懲罰也不是鄭王府的人給的。他們隻是為自己的選擇承擔了一部分後果。
“從這點來說,你們作為他們的子孫,仍然也在享受他們帶來的賢名,仍然在以他們為榮,在提到祖輩的建樹的時候,也同樣漏不了他們。
“即便他們是被迫行凶,他們也是為了保全家族而這麼做,你們是他們行凶的受益者,而我是受害者。”
李南風道:“可是再動乾戈也並不是什麼好辦法。”
“誰說不是呢?”裴寂道,“可是作為鄭王的妻室兒女,我們沒有衝你的曾祖下過手。
“我們也隻不過是鄭王的家人而已,家父不過是被靈帝忌憚,也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但不僅是他被殺,我們所有人也都跟著被殺。
“你們兩家的祖上,不是懵懂之輩,不是才入朝堂的新人,他們世家出身,從小明白朝堂詭譎,他們不應該不知道我們是無辜的,也不可能不知道他們這麼做,要害死多少人。
“可他們還是這麼做了,他們寧願幫著靈帝滅我們鄭王府,當這個幫凶,可見他們也是自私的。
“既然他們能自私,就沒道理要我大方。
“他們從來沒有給過我們公理,那麼我如果要報仇,你來跟我講什麼不要動乾戈,不是太可笑了嗎?”
他緩聲道:“刀沒挨到自己身上,說出厚道兩字都很容易。倘若你易地而處,你的一家從上到下被害死,一家幾十口人死剩你一個,你還得隱姓埋名才能活到如今,我相信你們也不會太講道理。”
晏衡望他良久,說道:“可你既然能跟我們和盤托出,想必你也已經有了彆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