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不說幾百年前的周天子,就是大漢丞相決定北伐的時候,馮永也曾提出借債的建議。
隻不過當時被大漢丞相給否了。
當時的蜀地世家還不是現在這副乖巧模樣,想讓他們出錢支持北伐,做夢去吧!
誰敢相信大漢能打敗魏國?
當然啦,那時的大漢丞相嘴裡喊著不要,但身體還是很誠實的。
最後還是搞了個工坊名額預售,圈了一大波錢糧。
甚至還是拿南鄉優質資產做的抵押。
有了丞相的珠玉在前,馮刺史相信自己也能搞一搞。
畢竟發行債券也是要看時機的。
首先要有信用,其次要有利益,最後目標人群要有錢。
至於消息的發布和傳播速度……
這個時代,大城市就是最大的財富聚集地。
搞全國債券是不可能的,因為通訊和交通不允許。
但在主要城市裡,搞搞地方政府債券還是勉強可以的。
算算西海郡胡人南下到達涼州的時間,滿打滿算隻怕連一個月都不到,所以時間很緊。
不過馮刺史也沒想著要撈太多。
他的目標人群,也就是那些集中在涼州核心四個郡治城市的豪族。
特彆是酒泉郡治祿福縣和張掖郡治觻得縣這兩城。
因為西海郡就在酒泉郡的正北方。
從祁連山發源有一條河流,經過酒泉郡的郡治祿福縣,然後在北邊與弱水彙合。
而弱水正好又是流經張掖郡治觻得縣。
這兩條河流的交彙處,正好處於弱水進入大漠的不遠處。
也就是說,這兩郡可以直接利用漕運運糧,而且還是直接到達需要駐兵的目的地,甚至還是順水。
至於運輸工具,自然就是羊皮筏子或者牛皮筏子,涼州特色,簡單又方便。
所以此次圈錢的重點對象,就是這兩郡郡治的冤大頭們。
事不宜遲,刺史府以最快的速度發出公文。
同時聯係有能力做這個大買賣的世家豪右。
不說普通士吏,就算是家裡有數百畝甚至上千畝的土財主,都沒資格參與這個事。
隻有那些一買就是上萬畝的大佬,才會被受到邀請。
不然你買個一千畝,能養幾隻羊?
你不怕丟人,馮刺史還嫌難看。
當然,也可以是幾家聯合,就如隴右那般。
區彆在於草場名義上歸誰所有。
涼州有個好處,那就是馬多。
彆說官府,就連一些豪族,都有專門的快馬傳遞消息。
而且涼州四郡就是一個串葫蘆,公文從姑臧出發,沿著官道一路狂奔向西。
彎都不用拐,直接就可以通知到西邊三郡郡治。
所以消息的傳遞那是相當快。
讓馮永沒想到的是,消息剛一傳出來,最先得知的姑臧豪族就已經先炸了!
居延澤那裡是什麼地方,沒有人比他們這些土著更了解了。
張騫出陽關,入居延,溝通北方草原;
桑弘羊親自製定居延屯墾之策;
竇融據居延而統涼州五郡……
可以說,居延澤那裡有良田無數,一點不為過。
更重要的是,從居延可以直接進入大漠與胡人貿易。
現在馮刺史準備要收複西海郡,同時還想把涼州的草場開在那裡?
那以後羊毛……
咳,其實草場什麼的不重要,大夥就是想興複漢室而已。
畢竟那裡自古以來都是大漢的疆土,不是嗎?
“馮使君,何以厚張掖酒泉,卻薄武威敦煌耶?!敦煌張家,從來都是以君侯之意是從的啊!”
張華(張恭從弟)得到消息後,立刻就跑來請見馮永,因為過於急切,話語間還有些失禮。
正在教雙雙喊爸爸的馮刺史,聞言就是一愣:
“張參軍何出此言?”
張恭為了表達對大漢的忠誠,讓自家兒子跑去西域。
馮永自然也不冷了對方的心,於是就讓張華在刺史府中任錄事參軍。
畢竟張華此人,還是有些能力的。
“西海郡第一批草場份額,為何隻在觻得(張掖郡治)和祿福(酒泉郡治)出賣?”
“當然是因為此二郡離西海郡近啊!”
馮刺史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我會告訴你我現在急需一批錢糧?
等你們從敦煌運糧到弱水入流沙處,黃花菜都涼了!
當然是就地征收錢糧比較方便。
所謂第一批草場份額什麼的,當然是怕賣不出去,所以才找了個借口。
不然說萬頃就萬頃,最後隻賣出去一萬畝,豈不是丟死個人?
所以先拿十萬畝出來試試水。
其實就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先應急再說。
“君侯,涼州他郡士吏,亦有報國之心啊,就如我張家,也可以儘些綿薄之力的。”
張華熱切地說道,“若是有報國機會,下官卻就此錯過,到時家兄隻怕又要打罵我一頓。”
張參軍,你這個神色我見多了……
馮刺史眼睛轉了兩下,咳了一聲,麵色不變,安慰道:
“張參軍不需如此,不是說了嘛,這僅是第一批,待在觻得和祿福二城試過後,方能製定出具體章程。”
“若是大夥都有心報國,吾自會安排第二批。”
話說到這裡,馮刺史心裡:
我感覺這草場的價格定得似乎太低了,這些狗大戶真特麼的有錢!
“原來如此,是下官莽撞了。”
張華聽了這話,神色一鬆,如釋重負,連忙致歉。
他先前的模樣,卻是有一半真一半假。
故意做出急切的模樣,其實也有試探馮永之意。
此時得知第一批名額不過是嘗試,心裡自然高興。
“無妨無妨,張參軍也是一心報國……”
馮君侯說到這裡,自個先惡心了一下,然後這才繼續說道:
“吾觀張參軍方才言語,似乎大夥都願意出錢糧買地?”
張華點頭,倒也沒有隱瞞:
“下官此次前來,其實也是受了姑臧城中士吏所托,想要問問君侯後頭究竟是個什麼章程……”
城中士吏?
哪些士吏?
馮永微微一笑:
“大夥都過慮了,去年冬日,大夥齊心出力,幫刺史渡過難關,吾豈是那等忘恩之人?”
“這第一批之所以在觻得和祿福賣,是因為那裡離西海郡最近,方便運糧。”
“馮參軍不妨回去告訴大夥,待第一批名額賣畢,馬上就會有第二批,大夥可先準備好錢糧。”
張華連忙抱拳行禮:
“下官明白,這就馬上下去告知大夥。”
“去吧。”
“下官告退。”
待張華的身影消失後,馮刺史臉上再也掩飾不住興奮之色,狠狠地以拳擊掌,大笑道:
“發達啦!”
“發達啦!”
雙雙學著自家大人的樣子,揮舞著小胖手,奶聲奶氣地叫道。
“哈哈……”
馮永把她高高舉起。
女兒立刻高興得尖叫起來。
把雙雙放下,讓人把阿梅喊過來照顧兒女,馮刺史腳步匆匆地奔向秘書處。
隻是他才剛到大秘書的值守房門口,就聽得裡頭傳來張星憶略帶煩躁的聲音:
“不見不見!有什麼好見的,公告都發出去了,他們不識字嗎?還用得著特意過來打聽消息?”
進入房內,隻見一個小女秘書有些手腳無措地低頭挨訓。
嗯,這個模樣,應該是去年從學堂挑出來的女學生。
看到馮永進來,張大秘書揮了揮手,讓小女秘書退下去。
小秘書頓時鬆了一口氣,慌忙對著馮永行了一禮,然後提著裙裾跑了。
“怎麼啦?”
馮永坐到張秘書的對麵,開口問道。
“笨死了!這麼點事也來彙報,一天到晚還嫌我不夠忙……”
張大秘書埋怨了一下底下的人,這才正眼看向馮永,“這個時候過來,可是又有什麼事?”
馮永點頭,靠到椅背上,麵色輕鬆地說道:
“今年的錢糧不用發愁了。”
張星憶麵不改變,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樣,點了點頭:
“西海郡的地賣了個好價錢。”
“咦?你知道?”
馮永立刻坐直了身子,有些驚奇地問道。
“那可不?”
張星憶得意地昂起頭,向門口呶了呶嘴:
“包括方才那個,今天已經有至少三四批人想要從我這裡打聽消息了。”
“收錢收糧的事,那你還這麼不耐煩?”
“嘁!”張星憶白了馮永一眼,“怎麼個收法?收上來不要入庫?怎麼分配……”
“這些事情,不要忙嗎?真到了開始的時候,隻怕累都要累死了!”
“趁著現在還有些空閒,正好要把章程定下來,你以為人人像你,一天到晚不管事?”
馮刺史瞄了瞄門口,估計外頭還有一批小秘書在等彙報,隻得按下現在就與親熱大秘書的念頭。
他站起身:“知道你忙,今天我親自下廚,算是犒勞。”
張星憶眼睛彎彎:“這還差不多。”
“還有,現在就可以準備好糧草了,我打算馬上就派出人馬,前往酒泉。”
張星憶有些猶豫:“府庫總得有一些儲備……”
“教你個乖,用刺史府的名義發個公文,誰想買第二批名額,現在就可以先交定金了。”
張星憶頓時瞪大了眼:“定金?”
“對啊,名額那麼緊張,自然先到先得,交了定金之後,第二批一開賣,按先後順序來。”
“名額緊張?”
“我說緊張就緊張,少賣一些,把名額定得少一些不就行了?不緊張怎麼逼他們掏錢?”
後世賣房還有托呢!
新開的樓盤,半天就剩下一套。
半個月後再去,還是隻剩下一套。
一個月後晚上在樓下看,亮燈的窗戶不到一半。
然後銷售打電話過來:哥,前麵有一個客戶不想買了,房子特彆好,比你前麵看的還要好,我特意給你留下了……
滾你媽的!
“哦,對了,彆忘了跟他們說,若是後麵不想買了,定金不律不退。”
反正現在馮刺史是終於知道後世賣地是多少爽了。
我就是這麼定規矩,愛要不要!
看著對麵這個男人如此無恥的嘴臉,張星憶突然覺得,自己以前究竟是有多眼瞎,才會對他愛得死去活來?
隻是作為恨不得一枚錢都想掰成兩份花的大秘書,一想到不久之後就再不用過這種緊巴巴的日子。
臉上是不屑,心裡已經樂開了花。
“好,妾知道怎麼辦。”
吃了馮鬼王那麼多口水,再加上政治天賦,這種事簡直就是一點就通。
馮刺史嘿嘿一笑,對著大秘書拋了個媚眼,然後哼著歌出門而去。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解決了糧草問題,下一步就是解決哪支兵馬要動的問題。
阿梅在外間帶雙雙和阿蟲,馮刺史打了一聲招呼,走進裡間。
關大將軍正半躺在榻上養神。
馮刺史坐到榻邊,幫關將軍揉了揉腿。
“聽說張參軍過來說了西海郡之一中,然後阿郎就去找四娘,莫不是事情有什麼變化?”
關將軍睜開眼,溫聲問道。
話語看似平常,但卻暗含鋒銳。
表明關大將軍即便不露麵,但仍掌控著刺史的一切。
馮刺史咳了一聲:
“是,我過來就是想告訴細君一個好消息,這西海郡的地,很是搶手。”
“估計打完西海後,我們還有餘錢把前漢的關塞(即長城,漢時稱塞)修一修。”
關姬眼睛一亮,嘴角含笑:“這還真是個好消息,是張華告訴阿郎的?”
“沒錯,我看張華的態度,這姑臧和敦煌兩地的豪右輪不上第一批,怕是心裡著急。”
馮永說到這裡,終於露出真實的想法,“此事是我欠考慮了。這西海郡,實是寶地。”
“若是我們當真能重新治理,不說草場,光是良田,就遠超這個價。”
這來回跑的過程中,馮永也想通了一點:
因為毛料、茶葉、紅糖、烈酒等物的出現,光是可以直接進入草原貿易這一項,就足以讓涼州世家瘋狂。
有了工坊份額,再加上居延澤還可以讓他們自產羊毛。
成本進一步降低,換誰誰不瘋狂?
大漢最優質的良田,可以到一萬錢一畝。
當然,這是在中原核心地區的價錢。
邊疆最上等的田地,大約是兩千錢到三千錢。
居延澤那裡自然是邊疆最上等的田地,所以馮永才賣便宜了。
關姬笑著搖搖頭:
“賣地是賣地,但賣哪裡,用來做什麼,他們說了不算,我們說了才算。沒有良田,隻有草場。”
馮刺史一聽,“哈”得笑出聲來。
果然是夫妻連心呢!
“細君覺得此次派誰領軍比較好?”
這等小事,就不需要馮刺史親自出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