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津枝對千原凜人印象一直極好,覺得他知禮儀,明世故,知進退,特彆是非常精明能乾——這是她最欣賞的一點,也是挑女婿的基本條件之一。
她老公白馬宗正年輕時就是個嬌氣少爺,年紀大了就是個悠閒老爺,雖然也有家族責任感,哪怕好像不夠一湯匙,但確實有,不過卻從沒有過奮進精神——他隻要按部就班當和尚便可,乾好了沒多少上升空間,乾壞了寺廟也不會倒閉,隻要多少有點頭腦,彆激進冒險,狂賭濫嫖,白馬家這種情況在曰本就是鐵打的基業,非社會大變革不可動搖,想敗家都難。
也隻有白馬家這種曰本宗教界的大地主能養出白馬宗正這種廟主大老爺,從沒有為生存發過愁,生活環境非常穩定,物質方麵極端充沛,習慣了悠悠閒閒渡日,根本無所追求。
你讓這樣一個人自討苦吃,他本身就沒動力的,但人不自討苦吃,好好錘煉自己,能做到精明能乾嗎?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天賦再好都白搭,而白馬家總是需要有一個精明能乾的掌舵人的,哪怕僅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當年她婆婆就是看中了她足夠精明也足夠大氣,才有意撮合她和兒子在一起,也是為白馬家上道保險的意思,畢竟平時無所謂,敗不了家,但萬一遇到家族大事,時局動蕩,總得有個心誌堅定、頭腦清明、遇事不慌、行事有度的人來拿主意。
當然,她和白馬宗正也有感情,還是挺恩愛的,並不是完全的包辦婚姻,畢竟白馬宗正年輕時條件相當不錯,博學多才,出口成章,琴棋書畫無所不通,禮儀教養更是極好,長相雖然不能說聲帥哥——主要是眯眯眼扣分太多了,但也不討人厭,氣質還是相當不錯的,要不是個和尚,能說聲風流才子,極其容易俘獲少女芳心。
現在人過中年發福了,魅力扣掉了一多半,俘獲少女是有點難了,但糊弄幾個無知小少婦仍然沒問題,由此可見一斑——白馬家嫡係的婚娶從不是難題,有的是人被騙,被騙了還挺高興。
她和白馬宗正生活在一起就相處的很好,老公愛玩但生活也有情趣,白馬家的物質條件更不用說,生活非常舒適,她從沒後悔過嫁到白馬家,但到了白馬寧子這裡,她就遇到了婆婆之前的難題——女兒不像自己,學她那個不著調的老爹倒是十足十,甚至更過分,還特彆任性,不甘願受家族擺布,發現有攝合她結婚的意向,直接跑了。
總算人不傻,不是無知少女,白馬家家傳的本事也在,硬套了個足夠精明能乾的千原凜人回來,依舊可以保證悠悠閒閒渡日,將來遇到大事隻管去找老公就好,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暴露本性太早——起碼得裝到結婚吧,現在就整天懶懶散散,被甩了怎麼辦?
萬幸千原凜人還太年輕,看不出自家女兒是個大累贅,仍然死心塌地,隻能說女兒足夠命好!
美津枝對千原凜人還是很滿意的,認為他是個精明能乾的男人,很適合自己不著調的女兒,絕對是第一佳婿人選,除了眼瞎了點沒任何毛病,但萬萬沒想到千原凜人能乾到了這種地步,短短三兩年的時間積累出了500多億身家,哪怕在日元貶值期內也有4億美元了!
全世界能有4億美元的人不少,但白手起家,草根崛起,單憑自己一個人在這麼短時間內做到的,能有幾個?
地球上七十億人,能不能挑出七個人?曰本一億三千萬人,怕也就隻出了他這一個吧!
要說是女兒眼力好,看出了千原凜人的潛力,所以才根本不和家裡說一聲,自己就非要嫁他不可,那不可能!
真要如此,美津枝敢把眼睛挖出來,自己的女兒自己了解,她根本不在乎錢,八成隻覺得和千原凜人在一起夠舒服!
自己老公誇千原凜人“年少有為”,能這麼誇嗎?說“年少有為”那是貶低他,這和年不年少有什麼關係,他這就不是人能辦到的事!
你該說他“不是人”才對!
美津枝麵上不露,心裡還是很震驚的,製止了老公胡言亂語,集中精力分辯真偽,努力想搞明白千原凜人是怎麼做到的,有沒有弄虛作假,或是急功近利搞了不法行為,但越看越心驚——千原凜人既沒作假,又誠信經營,確實是從“小生意”做起,拿了第一年賺到一億多円開始投資股票、期指,借助銀行的短期拆借和金融杠杆,很快就滾動到了四億多円,而這正是他們第一次會麵之時,當時千原凜人自己聲稱做點“小生意”。
隨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資金離開曰本,先後曆經泰國、馬來西亞、印尼、新加坡、韓國等國,次次精準,投誰誰倒黴,隻看交易記錄,感覺像是超級喪門星,而且還像個瘋狂的賭徒一般,每次都梭哈,結果資金雪球越滾越大,等資金主力回國時,已經三百多快四百億円,現在更是借日元貶值風潮,資金膨脹到了五百五十億円之巨,看勢頭,等日元貶值結束後,還不知道要變成多少。
不是沒賠過,最多的一次損失了超過20%的資金,但也就是隻有這一次失敗了,其餘的時候,簡直比賣X品倒賣軍火還賺錢——犯罪份子看看這交易記錄,再看看自己的利潤表,能一口血噴出來。
美津枝花了足足大半個小時翻看交易記錄,隨後還查看那個隻為千原凜人一個人服務的“投資公司”的資信證明、交易所席位信息、執照等等文件,耐心十足,千原凜人也不催促,就在那裡默默等著——他沒任何抵押品,又不想利用寧子和她父母的親情要這要那,隻能靠證明自身能力來看看能不能借到錢,那讓美津枝充分了解一下沒壞處。
但白馬宗正在一邊等得就很無聊了,哪怕習慣被老婆約束了,還是忍不住直接歎道:“我說孩子她媽,差不多就可以了,千原想借錢又不是大事,你湊一湊就借給他吧!”
在他想來這根本沒必要,非要確定千原凜人能不能還錢,這把關係都弄生分了,不好,提醒了一句後就向千原凜人笑道:“你要用多少,這事我做主了,回頭讓阿寧媽媽拿給你。”
千原凜人也是服了,他都有五百多億了,那能借點小錢嗎?這明顯會是筆巨款,白馬家就算能拿出來,怎麼也不可能隨便就借給彆人的!
這不是信不信任的問題,哪怕親兄弟,也不敢把自己的全部家產就隨隨便便借出去吧?
這人辦辦喪葬事宜也許挺靠譜,介紹點知名文化界人士應該也沒問題,但經營上的事,少和他叨叨比較好,他拿不了主意的。
千原凜人就當沒聽到他答應了,低頭客氣道:“越多當然越好,但最少也不能少過235億円,不知你們能否……”
這是他和安田慎太郎商量出來的數字,而白馬宗正一聽就反應過來了,自家資產大多是不動產,根本不可能會有這麼多現金的,就算有這麼多現金,也不是輕輕鬆鬆能借給彆人的事,萬一有個不妥,白馬家起碼也要元氣大傷,連鎖崩壞都不是不可能。
他愣了愣,也不想著去雨中垂釣了,臉上無聊的表情也消息了,認真問道:“為什麼要用這麼多錢?”
美津枝也馬上望了過來,很關心,千原凜人自然不會隱瞞,把想買關東聯合電視台股份的事詳細說了一遍,還特彆強調了特彆急,不然有可能錯過良機。
白馬宗正不懂電視台這個行業,甚至不太通經營,對這些說不上話,遲疑著問道:“是因為你現在工作不順的原因嗎?有這些錢做什麼不好,何必要爭這口閒氣?”
他真的理解不太了,哪怕千原凜人包了個二奶他都能理解——作家嘛,風流點很正常,彆冷落了妻子或者帶著二奶去跳河就沒什麼大關係,但傾家蕩產要去買電視台股份,就很難令人理解了。
千原凜人坦然道:“有一定關係,但不是主要原因,是我想有一家電視台,至少能在電視台說得上話。白馬先生,我要這個行業乾一輩子的,當然要有所發展,總不能永遠聽命於彆人。”
那就是一定要借錢了?
白馬宗正不說話了,這事他一個人做不了主,甚至都分析不了千原凜人這麼做是對是錯,隻能靠老婆了——要是千原凜人拿個江戶時期的茶碗出來,他倒是能給千原凜人講出花來,這種事就不行了,都搞不清家裡到底有多少錢,隻感覺千原凜人功利心好強,女兒那麼雅質可愛的小仙女就嫁了這麼一個人,實在可惜。
當然,他也不反對,女兒喜歡他就支持,就是有一點點遺憾而已。
美津枝當仁不讓就接過了談話的主導權,不過她不評價千原凜人這麼做對不對。千原凜人發家至今,僅犯過一次錯誤,賠了九千多萬円,那無論他為了什麼非要買電視台股份,她不覺得自己眼光能勝過眼前這個年輕人,更不覺得自己有資格給建議或是阻止。
她直接問道:“千原你要做正事,依你和寧子的關係,我們當然要支持,但這數目實在太大了,你該知道我們拿不出這麼多現金,所以你是想……用白馬家的土地做抵押籌錢?”
千原凜人本來就知道白馬家現金不多,確實希望如此,點頭道:“不知兩位能否同意,這是否可行?”
美津枝沉默了一會兒,委婉道:“抱歉了,千原,我不能做這樣的事。”
把白馬家的生死存亡交到彆人手上,她不可能接受,這麼多錢,彆說是女兒的未婚夫了,就是女兒想借都不行,甚至給綁票了也彆指望她拿這麼多錢去贖!
哪怕千原凜人投資是很精準,她很佩服,認為虧損的可能性不大,但賭性極重她也看出來了,感覺就從沒留過後路,隻要有一次判斷失誤就有可能從百億富翁變成百億負翁,怎麼想風險都極大,萬一有個閃失……
白馬家數百年的傳承斷在她手裡,她負不了那個責,死了都沒臉去見公公婆婆。
千原凜人有些失望,果然是借不到嗎?
不過他也理解,借錢這種事,人家借是情份,不借是本份,馬上笑道:“我明白了,確實是很為難的事,我再想想彆的……”
“等等!”白馬宗正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給母老虎使了一個眼色,笑道:“這麼多錢我們確實拿不出來,但幾十億應該是有的,這些千原你拿去用吧!”
美津枝看了老公一眼,全部家當借給千原凜人不行,割塊肉倒能接受,畢竟女兒還要和他長期在一起,難得開一次口,完全拒絕好像不太好。
她略一盤算,開口附和道:“三天內就可以籌備四十二億円,時間久一點,也許還能多湊幾億,這些錢千原你拿去用吧,沒關係的!”
這是他們看在唯一女兒的麵子上,能表達出來最大的誠意了,還不還都好商量,反正也不涉及根本,但千原凜人直接搖頭笑道:“感謝兩位的好意,但不必如此。如果我籌不到兩百三十五億円,本金多一點少一點,差彆並不大。”
頓了頓,他又誠懇道:“我很喜歡寧子,想和她一起生活,這一點無論如何不會改變,這次隻是因為我個人原因才……”
他有些說不下去了,這就是他一直不想向白馬家張口的原因,幾十億達不到目的不說,反而為以後相處埋下了隱患,現在更是搞得相當尷尬。
他說不下去也就不多說了,想來白馬夫婦能明白他的意思,無論支不支持他,這和寧子都沒關係,他還是會照顧好她,更不會給她臉色看,便略過了一段,換了個話題,接著笑道:“本來不想給兩位添麻煩,但寧子建議我還是問一問比較好,借不到錢也可以聽聽兩位的意見……我現在這種情況,該如何能借到這筆錢呢?”
白馬宗正在這方麵就是個廢人,很乾脆的望向了老婆,而美津枝又拿起資料來開始仔細翻閱,替千原凜人想辦法——她內心挺欣慰,她剛才認真觀察了,感覺千原凜人說的實心實意,不似作偽,還是很通人情的,沒把一切視為理所當然,拿不到錢便心裡不痛快,應該牽連不到女兒。
那幫忙出主意,她肯定儘心儘力,畢竟千原凜人也不是外人,但她想了好大一會兒,想不到任何頭緒。
千原凜人全部身家已經在證券交易所裡了,銀行短期拆借的額度用了個滿,除了屁股底下的房子,又沒有任何固定資產,毫無抵押物,親戚朋友更是沒多少,這真是神仙才能借出錢來了——他除了打張欠條,根本沒有取信彆人的方法,難怪他這樣自強自立的人也會開這個口,確實是沒辦法了。
美津枝在那裡皺眉苦思了近一個小時,翻來覆去看那些資料,除了對千原凜人怎麼發的家了解的更深了,最後還是隻能遺憾道:“抱歉,千原君,我也想不到怎麼才能借到兩百億円以上,或者……直接放棄比較好,將來再找彆的機會收購電視台股份,畢竟你還年輕,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她說這話時一直在觀察千原凜人的表情,而千原凜人隻是略有失望,很快目光重新堅定起來,笑道:“沒關係,我再想想彆的辦法。”
美津枝皺了皺眉,問道:“想想彆的辦法……看樣子你是真想做成這件事,電視台的股份對你真那麼重要?等等都不行嗎?”
千原凜人坦然笑道:“這是我的事業,我的追求。您知道的,人生總是有所求的,儘量抓住當前每一個機會比較好,將來誰知道是什麼樣子?”
美津枝默默點頭,要換了她老公或是女兒,這會兒早就放棄了,說不定還要笑著說聲“沒緣份,不強求”——很多事你不爭就步步落後於人,等想爭時,“緣份”到了時,已經手足無力,隻能乾瞪眼了。
她真的很喜歡千原凜人這女婿,也特彆想幫上忙,但確實想不到辦法,又不能意氣用事,真把白馬家的興衰托付給千原凜人,隻能再次翻閱那些資料,重新替千原凜人考慮考慮借錢的方法。
千原凜人卻不想等了,陪坐了一會兒就直接向美津枝笑道:“真的很抱歉,拿這些俗事讓您煩心了,要是一時沒什麼好辦法,拜托您也不要太神傷。”接著又向白馬宗正笑道:“我今天剛好休假,您要是不介意,我陪您去河邊走走如何?”
他本來沒興趣去釣魚的,也不必去,但被拒絕後,為了證明心無介蒂,反而要陪著白馬宗正真去釣釣魚了。
這倒黴催的,就不該聽寧子的慫恿,什麼事都沒辦成還弄得很尷尬,今晚要罰罰她,再想分成兩個被窩睡可不行了!
白馬宗正很高興,他才不在乎千原凜人買不買得到電視台股份,反正兩家都有錢,安安穩穩生活更好,直接就讓千原凜人去換衣服,他也準備一下,一會兒在客廳彙合。
千原凜人自然沒意見,笑著便要把資料收拾一下帶走,但美津枝阻止了他,微笑道:“千原君,不介意我再看看吧!”
千原凜人愣了一下,笑道:“當然。”
他不介意,反正美津枝不可能害他,心裡也該有分寸,不至於讓交易記錄流出去。在安田慎太郎的幫助下,他也“合理”的避過稅,交易記錄流散出去,有一定可能被稅務部門找麻煩,哪怕沒什麼太大損失,但名聲卻會受損。
千原凜人離開了,白馬宗正也要回臥室去更衣,還要準備漁具,很急迫,但美津枝卻輕叫道:“等等,先彆走。”
白馬宗正無奈道:“我需要去一趟,剛拒絕了他,正好緩和一下關係,阿寧還要和他在一起好幾十年呢……我不是為了去釣魚,是為了阿寧的幸福!”
美津枝白了他一眼,怒道:“他心裡比你明白,用不著你操這些心,不然他會主動約你去釣魚?他又不是你這種人!”
有時真想把這老公拿糞插子一下撅死,什麼事都無所謂,隨著性子來,太令人頭痛了!
她撫摸了一下交易資料,感受著千原凜人的“賭徒”風采,遲疑道:“我是有事和你商量,但還沒思慮周詳,你先老實坐在一邊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