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濟學上,當一國的實際國民生產總值在至少兩個季度內連續下降%以上,同時失業率上升到6%以上,就代表該國經濟處在了實際衰退時期。
而在九七年第四季度結束、九八年開始之初,曰本正式從經濟蕭條時期進入到了經濟衰退時期,代表著曰本政府持續了七年之久,十次“經濟景氣刺激對策”總體失敗,總規模116萬億円,接近GDP總額三分之一的資金沒起到任何作用——除了讓曰本政府債務餘額增加了133%以外,這些錢沒能拯救曰本經濟,終歸還是一步一步進入了大衰退。
這該是曰本經濟最寒冷的一年了,是九零年底、九一年初經濟泡沫破裂後最大的惡果之一,是經濟泡沫破裂後所有財政、金融等宏觀調控政策失敗後最直接的體現,曰本的經濟規模、國際收支、民間儲蓄、外彙儲備、對外債權、科技研發水平、製造業發展等均受到了重創,開始陷入靜止或倒退境況。
至此,曰本經濟黃金時期所積累的一切,在經濟泡沫破裂的七年後,完全被消耗貽儘了。
九八年開年,國際經濟合作發展組織便指出曰本是成員國中唯一一個連續兩年負增長的國家,唯一一個名義增長率低於實際增長率,GPD消費指數為負的國家,財政赤字占GPD之比在成員國中最高,債務餘額在成員國中最高,擊敗了意大利,成為組織中的倒數第一。
國際上信用評級公司也連續把曰本國債的評級調低,從AAA級直落AA+,又從AA+再落AA,和意大利並列發達國家中的倒數第一。
正經的投資者也在離開曰本,日經平均值落到了一萬四不太到,再次創出了近些年的新低,而且幾乎沒人對未來看好,大多認為目前還不是底部,大概率奔著九千去了——叫了七年底部的專家再次被打腫了臉。
一切的一切,都代表曰本正從當年與美國爭奪經濟霸主的世界第二,滑向發達國家墊底之流,而即便不看這些消息和數據,千原凜人也能從生活中感受得出來。
這個新年就他所見,遠遠沒有前幾年熱鬨,大量的人臉上沒有笑容,或是眼神茫然,或是神情焦慮,市麵更是明顯冷清了不少,所有人都在捂緊口袋,對未來感到極度擔憂,倒是神社、寺廟人頭格外擁擠——大家都沒什麼招了,隻能求神拜佛搞搞心理安慰。
麵對此情此景,千原凜人他們這家人即便沒有任何經濟困難,但這個年也沒怎麼過好,主要是總體氣氛實在低沉,隻要出了門,讓人想樂都樂不太起來。
就在這種低氣壓中,時間很快就過了一個多月,連新年過後的寒中結束了,情況也沒有任何改善,反而讓人感覺更差了,好像失業的人越來越多。
…………
千原凜人走在光線昏暗的負一層過道中,他現在其實也算是失業狀態,就是曰本所特有的“社內失業”,明明在職,也領薪水,但就是沒工作——曰本政府公布的失業率在6%以上,但千原凜人相信絕對沒把“社內失業”算進去,現在曰本應該有大量隻領著最低薪金或是半薪在熬日子的人。
當然,他這屬於得罪了領導,被強製冷凍了,和那種企業想裁員,但發現裁員成本更高,想逼員工主動離職的情況不一樣。
他這段時間無事可做,主要精力還是放在培養手下上,順便也研究一下這世界的作品,午休時間便去資料課找了些老錄像帶回來,而正往辦公室走著,看到兩個人倒退著走出了村上伊織的課長辦公室,正鞠躬道彆。
他仔細的看了一眼,認出了來人,是之前工作組的員工,自己坐了冷板凳後倒還是像以前那麼尊敬,人品不錯。
他不由笑著打了個招呼,問道:“你們怎麼過來了?是有什麼事嗎?”
那兩人見是他,很緊張,連忙鞠躬行禮:“專務,您好,沒有特彆的事情,隻是來探望一下村上小姐。”
“這樣啊,也是來探望村上小姐的嗎?”
“是的,專務。那個……午休快結束了,我們先告退了。”
這兩個人再次行禮,便沿著通道往電梯口去了,千原凜人摸了摸腦袋有些無語——我人緣這麼不行嗎?都是進了地下室,怎麼沒人來探望一下我呢?
肯定是有什麼事吧?不然一開始不來探望,現在又這麼多人來?
他回了辦公室,一個電話就把近衛瞳這包打聽叫了來,問道:“最近我看經常有人去找村上小姐,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近衛瞳果然知道,馬上道:“這事啊,師父,大家就是想知道您和村上小姐有什麼打算。”
“打算?”
“您最近沉迷女色和虐待我們,可能不知道,現在普通工作人員的收入,彆說和跟著您的時候比了,就是和您沒來之前比都不如。”近衛瞳在工作組中朋友不少,說著說著顯得很憂心:“現在什麼都在漲價,錢根本不夠花,大家還是想跟著您乾,所以就來問問村上小姐,您什麼時候可以出去。”
千原凜人聽愣了,倒不是氣近衛瞳說話沒大沒小,隻是奇怪問道:“那怎麼沒人來問我呢?”
問我不是更直接……
近衛瞳實話實說道:“大家都怕您啊,您可沒村上小姐好說話。村上小姐多好啊,平時大家有事也都是找她的。”
千原凜無語了,他自問平時對工作人員也是相當溫和的,還以為很受愛戴,沒想到和村上伊織一比,竟然差了這麼多。不過這無關緊要了,村上伊織也是他的人,做為管理雜務的大管家,受工作人員信賴是好事。
他沉吟了一會兒又問道:“現在工作人員生活都開始困難了?”
近衛瞳想了想:“大部分人還可以吧,以前跟著您又是拿加班費又是拿獎金的,手頭很寬裕,就是有些人家庭人口太多,或者是剛結了婚,有了孩子,不然就是貸款買了房子,現在收入又不行了,就很吃力了。”
“彆的節目的工作人員呢?”
“更差勁,東京生活成本太高,現在台裡又不讓加班,節目預算又低,收視率還不太好,大工資拿不到多少,隻靠小工資隻能養活自己,有積蓄的還好點,沒積蓄的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千原凜人搖了搖頭,這種事他暫時也沒辦法,就算想造反也沒到時候,歎道:“原來是這樣啊!行了,我知道了,忙你的去吧!”
“好的師父,有事您再叫我。”
近衛瞳拍拍屁股就走了,反正這種事千原凜人沒辦法,她更沒辦法,完全有心無力,而千原凜人在那裡發了一會兒呆,再次搖了搖頭——該死的報業集團,該死的第一銀行,該死的大橋瑛士,電視節目的黃金時期,電視台應該過得相當滋潤的,結果現在搞得像要破產了一樣,員工都快活不下去了,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
“台長,南九州中部電視台不肯放送《晴天的彩虹》等收視率不好的節目了,不想再付接下來的版權費。”
“台長,旭通、電博堂等廣告商要求我們下調下一季的廣告費,不然就要減少廣告投放量,您看?”
“台長……”
“好了,先閉嘴!”大橋瑛士一抬手,看著收視率報告一臉陰沉,“為什麼收視成績差成了這樣,製作局要給出一個解釋。”
這是部長聯席會議,關東聯合各部門部長一齊望向了製作局局長、原審核部部長,馬上就要六十歲的川口隆史,而乾巴巴很瘦小的川口隆史都要退休了,沒多少在乎的事情,垂目道:“很抱歉,工作不力,讓人擔心了。”
他就沒想當這個製作局局長,隻是大橋瑛士為了方便控製製作局才把他這個要退休的老家夥硬挪到了局長的位子上,實權都在報社派、銀行派的常務手裡,所以乾脆認錯,愛再把他挪哪去就挪哪去。
他死豬不怕開水燙,各部門部長又把目光投向了大橋瑛士,看他打算怎麼發作。
收縮預算也就算了,想想辦法不是不能維持,但把最能打的雙花紅棍及他的派係全關進了地下室,這該怪誰呢?
前麵兩年的主力劇全是他一手操持的啊!
現在收視成績不好了,九八年開年才放送了五輪,已經有加盟台開始抗議了,廣告商也不肯再多花錢,你說怎麼辦?
大橋瑛士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哪怕事先知道收縮預算可能會損失一部分收視率,但沒想到觀眾那麼敏感,看了前幾集發現不好看,轉眼人跑了個精光,現在關東聯合收視成績最好的節目竟然是《人間觀察》那個素人綜藝,但收視率也隻有%左右——彆的更差勁了,除了《人間觀察》,關東聯合目前正放送的近百個節目中,收視率最高的才20%出頭,還僅有三個。
曰本商業電視台是純娛樂向的,新聞大家都看NHK,那個公信力最強,和報業完全不是一碼事——報紙沒誰在公信力上一家獨大,隻要好好做新聞,自然就有人買,而在曰本,商業電視台都是報紙的小弟,也沒誰主做新聞。
大橋瑛士剛來時,關東聯合正欣欣向榮,就差臨門一腳便能踢死朝月電視台,有些事感覺不出來,但新一季一開播,立刻覺出不對來了——收視成績不好,加盟台、廣告商給出來的壓力立刻大如山,說翻臉就翻臉,而且出租出售市場的反饋還沒到來,但用屁股想想,收視率差成這樣也不會太妙。
商業電視台賺不到錢,還有什麼業績可談?為藝術做了多少貢獻嗎?娛樂品從來是快銷品,哪有藝術性可言!
而且,他來關東聯合的目的是為了給報社和銀行輸送資金,要是電視台賺不到錢了,今年哪裡還有錢給報社和銀行送過去?
大橋瑛士一時真是不知所措了,突然回憶起了千原凜人和他頂嘴時的話,感覺竟然被千原凜人說中了,心中更是氣惱,盯著川口隆史,有心發火,但手舉了舉硬是拍不下去,最後怒道:“道歉有什麼用,具體改善的辦法能拿出來嗎?”
川口隆史低著頭道:“我會責令編成委員會儘快拿出改善措施。”
“除此之外呢?”
川口隆史不說話了,流動資金大部分通過種種方式給了報社、銀行,電視台現在根本沒錢,預算超級緊張,而最能出成績的一群人,現在基本都在地下室裡,關東聯合的實力還不如兩年前,能有什麼辦法——兩年前關東聯合就被四大整天打得像條狗,連收視榜進個前十都難,現在當然也一樣。
情勢變壞又不是他的責任,非要讓他背鍋他肯定不乾,本身無所求又不怕大橋瑛士,乾脆用沉默來對抗,而大橋瑛士確實也無法把他撤職,再找一個不管事的“太子”也很難,乾脆望向了現任審核部部長誌賀步,希望他能提出點解決辦法,比如……
誌賀步要是現在提議把千原凜人從地下室放出來,隻要言辭懇切一些,他順水推舟默認了也不是不行,畢竟大局為重。
但誌賀步老神在在坐在那裡,一言不發,似乎很本份,完全沒有插手自己負責業務範圍之外的想法。
大橋瑛士沒辦法,誌賀步不說的話,他實在也拉不下臉來主動要求把千原凜人再放出來,而且也沒把握千原凜人會聽他的,最後隻能對川口隆史強行下命令:“月底之前,收視成績必須有所回升,明白了嗎?”
瘦巴巴的川口隆史低頭道:“明白了,一定儘快提升成績。”
他答應的很乾脆,大橋瑛士卻不太敢信,隻是沒辦法,忍著氣又對其他人問道:“還有彆的事嗎?”
會議上靜了一會兒,法務部部長伸手道:“春鬥時間就要到了,工會要求按照春鬥共鬥委員會和曰本經營者聯合體提供的薪資標準折中執行,您看……”
春鬥就是“春委生活鬥爭”,是勞資雙方就薪金問題談判的活動,他的意思是問今年加薪怎麼辦,大橋瑛士眼神更是陰鷙,怒道:“現在是節流時期,你負責和工會交涉好,改革方針不能動搖,所有人要共渡難關。”
法務部部長臉色難看起來,有難關的又不是電視台,但不敢說,隻能恭敬問道:“您的意思是不加薪嗎?”
“儘量少加。”
法務部部長的臉色沒好多少,遲疑道:“去年工會就很不滿了,要是這次春鬥再連春鬥共鬥委員會的最底標準都達不到,可能會出大問題的。”
“這是你要解決的問題,說服他們!”大橋瑛士還是老辦法:“告訴他們,不同意就裁員,讓他們自己選。”
會議上一時沒人說話了,氣氛非常低沉。誌賀步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了窗外,嗅到了風暴的味道。
沒有一場大風暴,報社和銀行是不會允許電視台再次融資的,大橋瑛士的表現很好,可以說一聲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