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崎真吾坐在SBS製作中心大廳的等候區內百無聊賴,不過並沒有東張西望,隻是專注著望著一個裝飾用的大瓷瓶,品鑒所謂的“高麗青瓷”與曰本清水燒在工藝上的細微不同——青瓷是東亞範圍內獨有且普遍的瓷器,坯土中富含鐵元素,在燒製釉時被還原,使成品呈現一派碧綠色,因始祖皆是華夏青瓷,所以二者還是比較相像的。
以前他是難得這麼安靜地坐著的,更沒閒情逸致去觀察一個普通的瓷瓶,但在經曆了生活和事業上的雙重打擊後,深刻反省了自己,又進行過近一年的徒步苦修之旅,聽過北海道的鶴鳴,捉過四國的王八,蕩舟漂流過海上,甚至坐在瀑布下花一整天的時間思考過人生意義。
這一切讓他整個人的氣質有了極大變化,至少沉穩了不少。
挫折使人成長,大概就是說的他這種情況。
而坐在他對麵喝茶的,則是他的難兄難弟前田利仁。
吉崎真吾是被前田利仁暗算了導致被開除,但前田利仁本人也沒能討得了好,轉眼就被千原凜人抓住痛腳,同樣被櫻島電視台開除了,現在和他一樣是無業遊民——前田利仁糾纏了他大半年,跟著他一起去徒步苦修,怎麼也甩不掉。時間久了,一起經曆了一些事情,昔日的仇人已經一笑泯恩仇,甚至可以說是朋友了,所以現在可以很平和地坐在一起。
他們來得比較早,比大部分SBS正常上班的員工都早,就坐在那裡等著,而不久後,SBS製作中心大廳的氣氛突然緊張起來,本來還在說笑的員工都加快了步伐,不管有事沒事所有人都開始忙了起來,緊接著千原凜人就進來了,一邊快步走著,一邊和身邊的人交待著事情,顯得風風火火。
大廳內的氣氛更加緊繃了,有種老虎歸山,不管服不服全都得俯首帖耳的樣兒,導致沿途躲避不及的SBS員工紛紛避讓到一邊問候行禮,更是有幾個行政小乾部一馬當先,趕著去幫他騰空電梯,遠遠就拿手擋著電梯門在那裡等著,看起來比親兒子都孝順。
前田利仁站起身來,扶了扶眼鏡,鏡片白光一閃,喃喃道:“怎麼會這樣?要不是知道在漢城,我還以為到了關東聯合製作局本部。”
在他印象裡,櫻島電視台的製作局局長也沒有這種走起路來雞犬不留的氣派,而且千原凜人把他們叫來SBS就很奇怪了,還在這裡有這麼大威勢,就更奇怪了。
吉崎真吾也已經站起身來了,遠遠望著近一年沒見的老上司,雖然也奇怪千原凜人為什麼在SBS,但對場麵卻不怎麼意外——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以千原凜人的能力到哪都能吃得開,前田利仁這是少見多怪,千原凜人在自己地盤上派頭更大,要是換了關東聯合本部,起碼這會兒整個大廳裡已經沒人可以直著腰了。
他無心接話,直接說道:“走吧,前田桑!”
他當先離開了等候區,站在電梯附近等著,而前田利仁也整了整領帶,深深吸了口氣,和他並肩而立。
千原凜人發出了召喚,那大概率不是找他們敘舊的,應該就是要用他和吉崎真吾了,而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千原凜人也注意到他們了,不過首先認出了前田利仁,主要是吉崎真吾留起了大胡子,和他原本印象裡的樣子差彆有點大。
他步子微頓,衝吉崎真吾笑道:“吉崎桑,前田桑,好久不見了。”
吉崎和前田一起鞠躬行正禮,“勞您費心掛念了。”
“已經準備好重新開始了嗎?”
“隻等您的吩咐。”
“那好,到我辦公室去說!”
千原凜人轉頭又快速說了幾句,收下了幾份文件,然後就帶著吉崎前田二人直接上了等候中的電梯。
平時見他都要去排隊的,有些企劃設想方麵的事,反而早上堵他問一句比較好。如果他同意就接著搞,如果他不同意就乾脆放棄,免得白白浪費時間和精力,算是取個巧。
當然,這也是他支持這種利用碎片時間提高工作效率的方法,不然這些人也不敢這麼乾。
等進了辦公室,金秀美已經在了,還幫他溫好了補藥。
韓國人很迷信中藥漢方(這會兒還沒虛榮到改成韓藥韓方)。一是韓國對抗生素使用要求非常嚴格,民眾普遍也認為使用抗生素對長期健康有害;二則是韓國人相信通過中藥材進補,可以快速恢複人的精力和體力。
所以,在韓國中草藥以及補藥賣得特彆好,甚至都工業化了,大規模熬好了後一袋一袋賣,像是運動員訓練前,高三學生衝刺時,那除了吃飯就是喝藥。
在漢城走在路上,看著某個學生走著走著鼻血噴出來了,那沒得說,十有八九正準備重要考試呢——在韓國如果遇到需要贈送回禮之類的事,拿不準該送什麼,那送補藥準沒錯,萬事不忌諱,保證受歡迎。
千原凜人現在就享受高考生和運動員的待遇,他工作強度很高,金秀美怕他猝死了,結果韓國人的本性犯了,日常開始在補藥上動腦筋,先是弄些“人參雞湯”之類的韓式傳統食補硬菜,後來乾脆就直接上補藥了,天天盯著千原凜人喝。
什麼人參、五味子、覆盆子、百歲、枸杞,也不管是滋補的還是壯陽的,補血的還是補氣的,反正就混在一起給他灌,弄得千原凜人有時夜裡一睜眼就冒綠光。
金秀美把補藥端給他,然後看了看吉崎和前田,猶豫了一下要離開,而千原凜人一口把這不知道什麼鬼玩意乾了——彆管有沒有用,人家終歸是好意,而且不補白不補,SBS這會也不敢把他補出事來。
他乾了後抹了抹嘴,笑道:“金小姐稍等,能麻煩你泡壺茶嗎?”
金秀美名義上是SBS理事會派來協助他的高級員工,在某些時候幫他上傳下達或是介紹情況,但實際上肩負著向SBS理事會日常彙報他在做什麼的任務。所以,他隻要在SBS任何事都不會避諱金秀美,甚至讓她儘量參與到重要工作中來——這是展現合作誠意的一種方法,一種不用說出口的方法,免得合作夥伴日常疑神疑鬼影響工作效率。
金秀美乖乖去泡茶了,千原凜人這才請吉崎和前田到沙發那兒坐下,自己則開始在辦公桌上亂翻——金秀美是大家小姐出身,沒西島瑠美有眼力勁兒,也不知道幫著整理一下辦公桌,當助理完全不合格。
吉崎真吾坐在沙發上謝過了金秀美的茶,然後看了看這間超豪華的大辦公室,向千原凜人問道:“您……現在也替SBS工作了嗎?”
他最近一直在當野人,要不是千原凜人找他,他這會兒還在四處溜達學苦行僧呢,完全不知道關東聯合發生了什麼事,畢竟從名義上來說,他是已經被開除了的家夥,也沒人有義務通知他,而千原凜人也就隨口給他解釋了一下SBS和關東聯合的交易。
吉崎和前田恍然大悟,默算了一下,感覺並不虧,但吉崎謹慎地偷瞥了一眼金秀美,又問道:“目前合作進度如何?”
雖然覺得千原凜人不可能被人蒙騙,但他現在變了,性格謹慎了不少,還是覺得有必要提醒提醒。
千原凜人則舒心地笑道:“進度不錯,經幾位有力人士的介紹和擔保,已經在和養樂多燕子隊談判了。如果一切順利,明年我們就可以獨享燕子隊的轉播權,也就算是成功打入職棒世界了。”
前田利仁愣了愣,櫻島、東京放送TEB等電視台在某些時段一直享有彆人無法競爭的天然收視群體,就是因為持有某支職棒球隊的獨享轉播權,畢竟都是自家電視台背後報社所籌建的球隊,不給自家電視台用難道給彆人用嗎?
而關東聯合以前在這方麵是一直欠缺的,隻要到了重要比賽日,全天收視率就會猛然掉一大截,讓關東聯合想達成製霸困難重重,有時不得不把最強力的節目投入到這種時段,來應對對方的低成本節目。
非常虧,不是一般的虧!
但現在要是關東聯合彌補上了這塊短板,在這方麵和其餘的商業電視台扯平了,那就該輪到其他商業電視台頭痛了。
作為前櫻島電視台的資深專務,他很明白櫻島電視台近些年的野心就是製霸曰本收視圈,現在看看這種局麵,估計野心要破滅了。
當然,他現在也不是櫻島電視台的人了,那邊已經完全放棄他了,他已經投靠了關東聯合,那關東聯合成就霸業更加理想,隻是這麼考慮著還是有點淡淡的傷感,有點像是被命運捉弄了——明明之前很順利的,正逐步取得優勢,直到出現了一個千原凜人,然後一切就變了,真像是命運在和櫻島開了一個大玩笑。
他不由自主的就把目光投向了千原凜人,而千原凜人已經找到他想找的東西了,一無所覺的回來把一份劇本擺到了他麵前,笑道:“這是我為你們重新啟航準備的劇本,你們看一看。”
前田利仁馬上和吉崎一起低頭細看,發現是份粗綱,還有精修的餘地,但這不重要。他簡單看了看,遲疑著問道:“《大長今》,是韓國的大河劇嗎?”
千原凜人搖了搖頭,笑道:“不是,隻是和曆史沾點邊而已,不追求完全符合史實。”接著他又轉向了吉崎,“吉崎,你覺得這種劇本該怎麼拍?”
吉崎已經在看第二遍了,挑著重點看,思考了一會兒,很沉穩地說道:“應該按職場劇來拍吧?小禦醫的成長奮鬥史,以這理念來拍,您覺得怎麼樣?”
千原凜人欣慰一笑:“沒錯,但這不是全部,我是這麼想的……”
他開始給吉崎和前田詳細解釋劇本的核心理念,以求他們拍攝時能把握住精髓,也就可以減少他審核時的工作量了。
減少他的工作量隻是順便的,修改了曆史相關但核心沒變的《大長今》就是他為SBS準備的“重拳”,甚至還關係到曰本的收視市場,需要一個高水平的導演,一個完全可以理解他製作理念的導演,所以才把吉崎真吾找了回來,不然他現在越來越忙,照顧片場的時間越來越不足,很容易顧此失彼。
他為這劇準備很久了,後世這部劇也在多國引起過強烈反響,分析文章一大堆,簡直可以說要分析韓劇就很難避開這部劇,一說起來就有點停不下來了,分析得頭頭是道,讓吉崎和前田也聽得胸膛發熱起來——《大長今》的成功不是偶然的,是有著必然因素在其中,現在這些千原凜人已經說出來了,然後就是思考、完善以及朝著這個目標而努力!
他們覺得這是好劇本,應該有很大希望可以拍出好劇!
前田利仁尤其激動,他不像吉崎還有千原凜人這“貧賤之交”托著底,早晚能把他再弄回去,而他隻能靠自己了,否則隻能離開這一行。
他必須做出成績來重新證明自己,而這就是一個極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