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陘,這座太行要塞,冀晉通衢,自從劉承祐進駐真定,占據鎮州之後,便不複為胡人所據。關內的一些地方豪傑與俘虜、降卒,聯合起來,將駐守的胡將與契丹軍隊驅殺了。其後送款臣服,被劉承祐任命為守將。
驕陽下,大隊馬軍自東向西,輕馳而來,全副武裝,旗幟鮮明,散發著讓人一看便意識到的精銳氣質。“劉”字旗肆意地張揚,連映在地上晃動的影子都顯得意氣風發的。
一營馬軍,加上侍衛營,一千餘騎,護送著劉承祐西來。不過六十裡的距離,哪怕體恤馬力,也耗費了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
早早地便收到二皇子要來的消息,劉承祐至時,關內守軍已然提前做好迎接準備。途中沒有發生任何波瀾,劉承祐順利地抵達關下。
讓他稍感意外的是,在迎接隊伍中,多了一小股軍隊,距離井陘西南二十餘裡處,駐紮於彼的承天軍下屬部隊。
提到承天軍,當初劉知遠極力做足了表演,領軍東進要救晉帝石重貴,但實際上,到壽陽便停下了,其後便派軍東向進攻那些侵擾的契丹軍。
與契丹軍隊在平定、井陘之間,還是扳了幾次手腕,將之擊潰了,設立承天軍,留下兵馬戍守承天軍寨,擴充了太原東麵的防禦縱深,給河東東線防禦增加的一層保險。
顯然,這才是他領軍東進的真正目的,至於救石重貴,不過喊的政治口號罷了,當時都已經稱帝,就算真救到石重貴了,估計也得給他整個暴斃。
對承天軍士至此,劉承祐發出疑問,據領軍的小校回答,是奉他哥劉承訓的命令,先鋒清路。並沒有出乎他的猜測,劉承祐此次西來井陘,便是為了迎接他這個大哥。
“我大哥到哪兒了?”劉承祐問。
“回殿下,末將出發時,大皇子尚在平定城。山路行軍不易,此時尚在山中,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到達井陘!”
劉承祐點了點頭,算起來,他這大哥東來的速度並不算慢。
隨便吩咐了幾句,劉承祐下令麾下進城休息。抬眼望著關城上,隨著夏風拂動的承天軍旗與晉旗,劉承祐忽然覺得,那一排“晉”旗,看得有些刺眼。估計,隨著越靠近東京,劉知遠那邊,也該有差不多的心理吧。
井陘城關內,除了為數不多的守軍之外,竟然還有一些商旅,要知道,周邊的州縣的局勢雖然有所緩和,但距離穩定還十分遙遠。不提兵災,就隱匿於山中的匪盜,對於貨值經商來說,便是極大的風險。不過,不管在什麼條件下,絕不缺冒險求利之人。
劉承祐遣人問了問,基本都是些“晉商”,說著做些糧貨生意。不過,很可能並沒有那麼簡單,但是劉承祐可沒什麼心思去關注這些人商旅的營生。
經過這麼長時間以來的鍛煉,劉承祐沒到一地,第一反應便是視察周邊,查看地勢,了解民情。在井陘這麼個軍事要地,自然免不了視察一般。
陶穀跟在劉承祐身邊,掉書袋一般地向他介紹著井陘,這個人讀的書當真不少,表述間甚至有點賣弄的嫌疑。引用《禹貢》、《水經注》之類的古書敘注,再穿插以他自己紙上談兵般的理解,說來說去,就一句熟悉的話形容:兵家必爭之地。
這句話,劉承祐聽得還真是不少,感覺隨便一個關口,都能用這句話形容。哪來那麼多必爭之地,還不是得看戰情與具體形勢。
......
並沒有讓劉承祐等太久,避過了正午前後最炎熱的時期,順著山道,在向導士卒的引路下,劉承訓率著兵馬出現在井陘西麵。劉承祐親自帶人出關迎候,表現著作為弟弟的“敬重”。
幾個月不見,大哥劉承訓還是那副溫潤君子的模樣,哪怕裹在軍甲下,在殺伐軍陣中,仍舊不減儒氣。隻是看起來,一路行軍走來,很是辛苦,臉被悶得通紅,汗水不止。
在關城下,見劉承祐親自來迎,劉承訓似乎有些意外,有點激動地上前拉著他的手:“二郎你怎麼親自來了?”
“大哥領軍東來,我這做弟弟的,自當親迎!”劉承祐輕聲道。比起在晉陽的時候,劉承祐似乎沒有那麼冰冷了,麵容好像柔和了些。
劉承訓同樣在劉承祐身上打量著,有點關心地說道:“你瘦了,也黑了。不過,人沒事就好,你是不知道,母親在太原,可是時時擔心,為你祈禱啊!”
不知為何,劉承訓那一臉關切,讓劉承祐心中頗有些不適。不過,想到李氏,劉承祐流露出了點矜持的動容,也帶著點感慨地問道:“母親身體如何?”
“甚好,就是記掛在心。如今,我們父子三人皆在軍中,哎......”劉承訓說:“所幸還有三郎替我們侍候在側。”
聽著劉承訓所說,劉承祐心中倒沒有額外的感觸,李氏在他的印象中,可不是什麼柔弱弱弱,見識短淺的女婦,不至於彼。
劉承訓狀態有些不對,一副缺水氣喘的樣子,劉承祐趕緊招呼著他進城歇息。看他表現出身體羸弱的樣子,劉承祐也不由表示出關心,可是心裡總歸不自覺地生出些放鬆的感覺。
“聽說你率軍在欒城,擊敗了契丹幾十萬大軍,還取了遼主性命?如今,你可是名傳天下了!”往城關中走,至陰涼處好受了不少,劉承訓的話匣子打開了。
劉承祐則表示謙虛:“傳言有誤,契丹軍隊加上雜胡也不過十來萬人,又有燕兵、晉兵相助,再加遼主死,方有此勝。還有,遼主的性命可不是我軍取的。不過,要不是他死了,我也不敢領軍夜襲......”
聽劉承祐這麼說,劉承訓嘴裡仍舊誇獎著,滿滿的讚譽之辭,不過那雙目中隱晦的豔羨卻是一點都沒掩飾得住。
“晉陽如今怎麼樣了?”
一路上,不止是劉承訓在試探,劉承祐也在關心河東的情況。
隨劉承訓東來的,隻有不到三千軍,又將晉陽的兵力抽調了一撥,算上這些人,可以想象,太原的兵力已然薄弱倒極點了。
叔父劉崇徹底接管太原,權北京留守,以後的河東節度使,基本是跑不掉了。
不過經過劉知遠這傾巢而出的進軍,日後再將將士親屬徙至中原,人口流失,河東又要被抽一波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