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乾祐元年終
楊業的府邸在開封東北角,隔著兩座裡坊,便是宮城,環境雖不如南城那邊繁庶,但樂得清靜。不大的宅邸,很樸素的樣子。
日色漸暗,昏晦的天空中又飄起了雪花,府門前,馮道穩步踏出。楊業恭恭敬敬地將跟在後邊,親自送他出來,身上穿著一套輕便的武服,顯得異常精壯,不過,恭敬的臉上仍帶著些許不解。
“重貴留步!”馮道掃著楊業,抬手撫去老須上沾著的雪花,含笑道,老眼中的滿意之請,溢於言表。
“相公慢走!”楊業保持著禮節。
一直看著馮道在仆侍的攙扶下,登上馬車,禦者揚鞭,緩緩駛去,在並不算平坦的道路上,留下兩道明顯的車轍。
凝著眉,楊業臉上的疑惑之色更濃了,他年紀輕輕的,又是一介武夫,與馮道素無交集。此番竟得這老相公,親自登門拜訪,引著他東拉西扯,實在讓他一頭霧水。尤其是馮道言辭間的溫和,眼神中的欣喜,直讓他感覺承受不起。
“這相公,什麼意思?”想不出個所以然,嘀咕了句,楊業晃著頭回堂了。府門慢慢關上,沒過多久,又快速打開,有天使攜恩詔至。
然後,一個媳婦從天而至,楊業先蒙後醒,也很快明白過來了,馮道那是看孫女婿的眼神啊!
沒什麼好多說的,應詔謝恩。
折府,由宣徽使李業奉皇命挑選賞賜,很是豪華,位在皇城東南側,好地段。
馬車由西向東,進入坊內,沿著狹小卻筆直的坊道直至府門前。剛停下,靚麗的身影輕快地跳了下來,折小娘穿著紅妝,亦顯麗質。
“怎麼樣,進宮謁見太後如何,沒有惹禍吧!”麵對歸來的孫女,折從阮一副慈愛的模樣,問道。
進著晚食,折小娘拍著不大的胸脯,一副後怕的樣子,說道:“皇宮太大,人都低著頭,太過安靜,讓人不舒服!”
“不過,太後娘娘倒是溫雅慈和”
折從阮一笑,不過見著孫女俏麗臉蛋上那放鬆的表情,又不禁一歎:“日後進了宮,還當收束著性子,不可任意妄為。”
聞言,折小娘玉麵微褶,不由望著祖父:“我真的要嫁給那皇帝嗎?”
“我們這個皇帝,乃當世雄才,英武圖略,是個成就大業的帝王。能侍候在他身邊,豈好過嫁一凡夫俗子!”折從阮解釋道。
“嗯”折小娘幽幽歎了口氣,其意鬱鬱,爾後略作遲疑:“話雖如此,但這個皇帝,唔.有些奇怪。”
“嗯?”折從阮疑惑地看著她。
折小娘說:“告退之時,我在宮內見到了皇帝。”
見她這副模樣,折從阮趕忙問:“你不會衝撞了禦駕吧!”
“孫女再莽撞,又豈會那般不知輕重。”折小娘吐了下舌頭,嬌俏道。
“皇帝讓我陪著他走了很長一段路,讓我給他講家鄉的山水風俗.”
折從阮就靜靜看著孫女,在自己麵前滔滔而談。
“.”
“對了,離開前,我問皇帝,如果進宮嫁給她,能否騎馬打獵?祖父你猜,他怎麼回複?”
聽到這兒,折從阮老眉一揚,配合著問:“天子如何回答你的?”
見祖父這副淡定的模樣,折小娘不由好奇:“祖父此刻不怕我冒犯了皇帝?皇帝發怒?”
討巧的模樣,讓折從阮撫須道:“天子若真因你這小女子生怒,那他量器可支撐不起他行前事。你也不會在我麵前,這般表現了。”
訕訕一笑,折小娘有點興奮地說:“天子說,皇宮飛龍使的駿馬任我驅策,開封城外禦苑園林任我馳騁.”
在折從阮祖孫倆交談之時,仁明殿中,劉承祐也與太後李氏閒聊著,氣氛不錯。
“那折家小娘我見過了,很不錯一小娘,醇厚質樸,英姿隻怕更甚於高貴妃。”李氏說道。
同太後一道烤著火,劉承祐往嘴裡塞著糕點,應道:“如此說來,娘對那小娘是滿意咯?”
“嗯!”李氏看著這個兒子:“後宮也確是乏人,耽於政事,國務固然重要,生兒育女,延續皇統,同樣重要。是該添些新人了。”
“來年尋個合適的意思,便有娘你下旨,將之納入宮中吧!”聞言,劉承祐說道。
“來年?”李氏有些納罕。
“爹在宮中,已經躺了快一年了,我是個不孝子啊!”劉承祐歎了口氣,悠悠而歎:“開春之後,當續未竟喪禮!”
提及此,李氏也是不由麵露戚色。
察覺到氣氛轉涼,劉承祐自覺說錯了話,趕緊轉變話題:“三郎近來,倒是長進不少。開府之後,踏實了許多,據王府僚屬報,讀書習武,比起從前,倒沒有多少懈怠。”
“哦?”李氏果然來了興致:“這些日子,三郎進宮,倒也確是變化不小”
冬十二月甲辰(三十),乾祐元年的最後一天,劉承祐於皇城北閱兵,檢閱視整軍成果。雖然此前,劉承祐也是經常往軍營,視察撫慰,但此次是禁軍重新編練後,正式亮相。
兩衙馬步軍三萬甲士參閱,軍容嚴整,聲勢浩大,劉承祐於三軍之前,朗聲宣講,引眾山呼。
在京的幾名節度,都隨駕參閱。此前劉承祐下詔,準諸節度就鎮,但剩下的折、李、王三者,都選擇默然留京,欲過完年再走。
趁著這個機會,進行一番震懾,即便是折從阮,亦為其所懾。這個時代,說穿了,還得靠軍隊兵馬,說得再多,不如拳頭夠硬,夠直接。
檢視完軍隊,趁著歇息的機會,劉承祐將楊業召至禦前,表揚了一番。
“朕給你選的夫人,可還滿意?”劉承祐一副親和的表現。
一切流程走得很快,楊業與馮家女已然成婚。
聞問,在劉承祐的目光下,英勇善戰的楊無敵,竟然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隻是稍顯矜持地再度拜道:“謝陛下厚恩。”
劉承祐隨和道:“朕此前答應過你,給你選個良配,說到做到,倒是此前讓你久等了.”
一直到深夜,劉承祐都沒睡,獨處禦榻,滿腦子裡都是這一年以來的苦累,其間酸楚,意味難明。直到跨過子夜時分,方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