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陶穀眼中的偽唐
此次禦前會議,參與的人數並不算多,僅楊邠、王章、馮道、郭威、王峻、魏仁浦、範質、王樸,再加上回朝的陶穀與王溥。
共計十個人,從這十臣的姓名便可知,此次殿議規格很高,不論官職大小,地位尊卑,這些人都是在劉承祐眼中有資格接觸到大漢核心戰略的大臣,能在南征事務上建言獻策,率先垂範的人。
哪怕如今的劉承祐對楊邠已經不滿到心如止水的地步,仍舊沒有刻意將之忽略,不管怎麼樣,至少表麵上,楊邠仍舊就是大漢的首輔。君臣之儀,上下尊卑這種東西,正是劉承祐想要重新塑立的。
另外,直接統兵的將領,沒有一人得以在座,包括殿前司與侍衛司的頭頭尚洪遷與白文珂。南征江北,還屬大漢的機密,在此事務上,禁軍的將領們,隻需做好他們統兵的本職工作,並且在天子的意誌下做些南征作戰的準備。
待劉承祐攜陶、王二臣至,免眾臣禮,落座,崇政殿的大門被內侍們合力推動著緩緩合上,化殿議為密議,為此次禦前會議憑添幾分神秘感。
陶穀畢竟為正使,不管如何,都應由他稟報,隻見他起身,作態端正地施禮一圈,道:“陛下,諸公!”
“臣等此番南下,盤桓金陵近兩月,奉王命,細細見聞其國事。以臣所觀,偽唐實為國朝大敵,萬不可以其偏處東南,民弱兵孱,而有所小視。”
在劉承祐與一乾朝堂大佬的注視下,陶穀感覺精神尤其振奮,胡須微顫,娓娓道來:“南唐肇基三十餘載,傳於今主李璟,根基已固,人心歸附”
陶穀剛說完一句話,殿中一人便毫不留情地打斷他:“若我沒有記錯的話,唐先主李昪建立偽唐之時,乃前晉天福二年(937年),至今不過十三載,何來的三十餘年?”
王峻挺身直腰,正坐於殿中,表情生硬,心情似乎不佳,緣由,大概可以從其座位次序看出,座位優先於他的人太多了。
以陶穀的心胸,麵對樞密副使如此不給麵子的質問,心情也不妙,但考慮到王峻的權力地位,暫時得罪不起,沒有多說什麼。
不過,陶穀麵上倒是平靜得很,心中甚至有所鄙視。在陶穀看來,而今占據大漢朝堂高位的似楊邠、王章、郭威、王峻這樣的人,多見識短淺,目光鄙陋。
甚至對這種“愚蠢”的問題,有所預料。朝王峻一笑,陶穀淡定道:“王樞密所言不錯,然,世人多隻看到偽唐立國十三載,卻少有注意到,在南國以徐代楊,以齊替吳之前,自徐溫起,其父子兩代,耗費了二十載的時間,攫得楊吳權力,懷柔舊臣,培植黨羽,邀買民心,方才有李昪順水推舟一般變家為國,而上下安之如飴。”
“是故,南唐雖得國於天福二年,然其肇業之基,卻是在徐溫與父子兩代相吳之時,萬不可以其王朝之日短,而疏忽大意!”
陶穀嘴裡,一會兒李昪,一會兒徐溫,一會兒齊國,一會兒楊吳,又是父子,又是偽唐很有種賣弄的嫌疑,王峻對於南唐的曆史,也是粗曉罷了,大概也聽懂了,一時間有些懵,無力反駁。
看了麵上苦大仇深的王峻一眼,劉承祐示意陶穀:“陶卿繼續。”
“是!”恭敬地朝劉承祐一禮,陶穀繼續悠悠道來:
“臣並非恭維,偽唐先主李昪,實屬一時豪傑。其前後秉執江淮軍政二十餘載,苦心經營,行息兵安民之政,輕徭薄賦,勸課農桑,鼓勵商賈,和睦友鄰。興科舉,廣建書院,育化子民,大力招徠士人,使文道大興於江南。中原衣冠南渡,無不往投而效順。”
“如此耕耘,方使得偽唐國力,冠絕南方割據諸國。江南物產豐富,其糧、鹽、製茶、綢布、造紙,百工興旺,民食有其糧,耕有其地,居有其屋.”
“李璟儼然不如其父,然其繼位以來,政隨其父,四年前發兵滅閔,得其泰半之地,並得以三麵包圍其宿敵吳越。如今偽唐據有淮南、江東、江左、閔地計三十五州,得其民,五百餘萬,不下於大漢,得軍十數萬,或更勝於中原。”
“故,偽唐於大漢,實乃大敵,不可不察也!”
陶穀言罷,殿中靜了好一會兒,在場諸公,皆若有所思。等了一會兒,不見劉承祐發話,楊邠眼神微瞟,語氣不可捉摸地說道:“陶舍人去一趟金陵的收獲,不會就是對偽唐一通吹捧讚譽吧!思之,實令老夫齒冷!”
王峻陶穀都不願得罪,麵對楊邠譏諷,陶穀更不敢輕易招惹了,還是在禦前。
心中雖然重重地冷哼著,陶穀麵上卻向劉承祐拜道,言辭鄭重:“臣隻是將偽唐的國情直言相告於陛下,以備陛下施策用略,免於考慮不周,準備不足罷了。”
言罷,陶穀一副還有下文的樣子,望著劉承祐。
“朕雖眼饞偽唐之富庶,然對其國力,卻是從來沒有小瞧過!”劉承祐一揚手,算是為陶穀背書了,不過視線從陶穀的目光挪開,轉向安穩落於末座的王溥,說:“凡是自有其優劣高下,陶卿既言其強盛,不知王卿有何感想?”
劉承祐這顯然是給王溥表現的機會了,陶穀見了,心中嫉妒狂湧。他心裡清楚,前番所說,都是次要的,後邊的話,才是重點。有心言語,但張了張嘴,化為無奈。在鑽營逢迎方麵,陶穀很小心,很聰明,並不敢隨便插嘴,尤其在這等場合。
緊閉大門的殿內,黯淡的光線將氣氛往“陰謀”上帶。
在劉承祐的目光注視下,王溥起身,麵上不悲不喜,不慌不忙地,先對陶穀的發言,表示一定的讚同和肯定:“陛下,陶公所言,皆屬實也!偽唐的之盛,確乃天下之冠。所謂揚一益二,當今天下,論國家之富庶,除受孟昶經營十數年的西蜀外,華夏再無任何勢力可與之相匹。”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