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威壓王帥
繞過淮水一道折徑,幾乎再在千呼萬喚,萬眾矚目之中,天子禦駕終至於下蔡。渡頭,在近臣親校們的捧衛下,與折賢妃相伴,劉承祐踏上壽州的土地。
折娘子雖為後宮婦人,但隨侍君駕,在軍將麵前,還是著一身輕甲,儘顯英姿。這一路來,還是讓劉承祐體驗了兩次製服誘惑。隻是此刻,小臉有些泛白,神情疲憊,畢竟是塞北長成的娘子,幾乎不習水性,難耐舟船之苦。
“臣淮南前營都部署王峻,率軍前將士,恭迎陛下!”王峻當先,揖軍禮,高聲迎拜。
王峻是扯開了嗓子,渾厚的聲音,飄揚在東風之中。在其後,軍前將校,分兩列而立,再其後,城垣前,軍寨邊,是數千威武的迎駕軍士,小底、虎捷、護聖、奉國諸軍皆有。
“恭迎陛下!”將士齊拜。
掃視一圈,大漢甲士,軍容威武,傲立寒風。劉承祐挺直著身軀,抬手,朗聲道:“王卿免禮,眾將免禮,諸位冒生死,不避風寒,為國征戰,辛苦了!”
“為陛下儘忠,為大漢效死!”劉承祐言落,將軍列中,立刻有一人吼道,情緒激昂,竟有些破音。
劉承祐彆過目光,發現是李重進,隻見其表情激動,神色振奮。有些意外,沒曾想,這郭威的外甥,還是有些前途的。
李重進言罷,慕容延釗稍微做了個小動作,王彥升會意,當即高呼:“萬歲!”
很快,迎駕將校,也跟著高呼,這種情況下,從眾心理作祟,高呼之聲直接蔓延開來,迎駕士卒,隨駕禁軍,漸至漢營軍士,包括隨征的民夫有不少都跟著吼個幾嗓子。不管怎麼樣,提氣。
倒是王峻在眾將身前,有些不自在,讓他跟著一起喊,又有些抹不開麵子,就那麼不尷不尬地矜持著。注意到了王峻的表現,劉承祐似不以為意,抬手朝將士揮了揮手,使得迎呼聲浪又高一峰。
淮水邊上,熾烈的歡呼聲,持續了許久的時間,方才消散。響徹城郭內外,不管是下蔡士民,還是唐軍探子,都知道,大漢天子,駕臨下蔡了。
一直到歡呼聲止,在旁人提醒下,有些走神的王峻,方才向劉承祐與折娘子道:“陛下,賢妃娘子,縣衙已整理出來,可暫充行在,請進城!”
聽其言,劉承祐微微一笑,道:“朕乃馬上皇帝,大軍所駐,便是行在,就不進城擾民了。王卿的美意,朕心領了,但往軍中一行,煩勞卿引路!”
劉承祐的態度與言辭,讓王峻心裡極其不適,抬眼看了看,卻迎著天子那平淡如常的目光。難看兩個字幾乎寫在臉上,王峻忍住了,沒有發作,作揖:“是!”
收回目光,劉承祐又向慕容延釗道:“隨駕的奉宸、龍棲、鐵騎三軍,就勞延釗你,安排了!”
“臣奉命!”慕容延釗趕忙應道。
即便再遲鈍的人,都能感覺到,天子對於王都帥與慕容都虞侯兩者之間態度的差異。此時,不少受夠了王峻鳥氣的指揮使,看向王峻背影的目光中帶上了少許的幸災樂禍。
尷尬的是,漢營中的帥帳,根本沒有收拾,有太多獨屬於他王都帥的印記。是故,王峻建議劉承祐先巡視諸軍,另密遣申師厚以最快的速度把禦帳給收拾出來。對此,劉承祐欣然接受。
值寒冬,不便擾兵,在淮水兩岸的漢營,劉承祐隻稍微巡視了一番,尤其是親自去看了看那些受傷的軍士,慰慰勞施恩。臨結束前,劉承祐直接下令,將所有受傷的將士,儘數轉移入下蔡城養傷,此令,很攬人心。
待傍晚時分,劉承祐正坐禦帳,繼續與淮南前營的高級將帥們親近。
王峻坐在下首,距離劉承祐最近,臉上的自矜之意又顯露出來,滔滔不絕地向劉承祐介紹著他的戰果:“.此戰過後,隻要再拿下壽春,則淮南之地,當任由我軍馳騁——”
“戰果,朕已然心中有數,確是大勝,諸位辛苦了!戰損如何?”在王峻打算繼續抒其淮南攻略之時,劉承祐問。
聞問,王峻深吸了一口氣,正過身體,乾脆地悶過頭,不答。王峻這,明顯是不給皇帝麵子,帳中的氣氛,立刻就冷了下來。
還是慕容延釗起身,向劉承祐道:“經過後續的統計,我軍前後共陣亡三千一百餘人,輕重傷一千二百三十六,走失三十六人。其中,以護聖軍傷亡最重,拔城,誘敵,攻陣,追敵,為三軍翹楚!”
聞報,劉承祐瞧向李重進與王彥升,不由誇了誇二人幾句,隨即淡淡地說了聲:“也難怪,聽聞諸軍之中,就屬護聖軍,斬殺最多,幾乎倍於旁人。”
劉承祐的話,落在李重進與王彥升耳中,卻似警鐘敲響,身體一繃,訕訕以應:“皆賴將士們拚殺衝殺”
即便桀驁如王彥升,真麵對劉承祐之時,也乖順極了,沒有那麼多碎嘴。
很快放過二人,劉承祐問道:“壽春如今是什麼情況?”
看了看王峻,見安然在座,似未耳聞,並沒有答話的意思,慕容延釗回道:“陛下,自下蔡兵敗後,偽唐清淮軍節度使何敬洙及保信軍指揮使張全約便收容敗卒,加固城池,囤積糧草軍甲。騎兵南下襲擾,已劫得其三批糧草,原本何敬洙還有堅壁清野之動向,為我龍捷軍所破壞。那何敬洙已然放出話來,欲與壽春共存亡!”
“誰道偽唐無良將,聽聞這何敬洙前後就給我軍造成了不少麻煩,這何使君,年過花甲,尚有如此血性!”聞答,劉承祐卻是不禁感慨道:“朕還未遣人勸降,他便已自絕退路了!”
“成全他!”劉承祐淡淡道。
“陛下,臣請為先鋒南下!”王彥升見機起身請命:“必取何敬洙那老賊頭顱來見!”
“王將軍勇氣可嘉,誌氣可勵啊!”劉承祐道。
見狀,禦帳中的禁軍將帥們,也都積極請命,被劉承祐三言兩語安撫住。
劉承祐呢,則繼續看著王峻,問:“朕來之前,聽聞王卿已然打算南下,再度進軍壽春?”
“不是被陛下勒止了嗎?金令、詔書,臣豈敢不應命?”王峻終於又開口了,反問劉承祐。
劉承祐看起來脾氣好得很,淡淡一笑。慕容延釗見狀,主動開口,替王峻把他南下進軍的考慮,向劉承祐講了。
“看來,淮南戰局,仍在王卿胸中啊!”劉承祐終於誇了王峻一句。
隻可惜迎來其不鹹不淡的反應:“論胸懷天下,腹存江山,比不過陛下!”
對王峻,劉承祐始終保持著忍耐,一直到諸將退去,獨留王峻“密談”,語氣急轉直下:“王卿似乎心懷怨氣呢!是不是朕,哪裡做得不到位,得罪王卿了?”
“不敢!”麵對劉承祐“輕柔”的問候,王峻的語氣還挺衝。
“不敢?”劉承祐也硬了起來,一拍帥案,冷冷道:“你王都帥的威風,都快耍到朕身上了,就差指著朕的鼻子說,你王都帥心裡很不滿呐!啊?”
劉承祐的突然爆發,讓王峻呆了一下,扭頭與劉承祐對視著。但迎著天子淡漠地目光,王峻不由得感到一陣心悸,終是收起臉上的猖獗之色:“臣不敢!”
“陛下如對臣不滿,直言便是,不必這般溫吞威懾,要罪要罰,臣且受著!”王峻還是大膽地直視著劉承祐,脖子很硬的樣子。
“嗬,嗬嗬.”見其狀,劉承祐笑了,冷笑:“原本旁人,如何進言,朕僅當其風聞奏事,無根無據,信口雌黃,不加理會!但現在看來,猶有不及!”
說著,劉承祐招呼著張德鈞,讓他把隨駕帶來的奏疏呈上,從其中抽出一疊,直接拋給王峻:“看看吧,掛帥僅一月,朕便收到了十餘封對你的彈劾!”
低頭看著散落在地上的奏疏,王峻隨手拿起兩本,攤開看了看,眉一鎖,目一凝,麵色陰晴幾轉,用力合上奏書,王峻怒道:“簡直一派胡言,上書者皆佞臣,那些言官禦史,在東京豈能知道軍前之事?如此粗淺的讒言,以陛下的英明,竟會相信?”
打量著王峻,劉承祐分明注意到,強詞奪理下,王峻的手還是有些顫的,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
不過,劉承祐直接起身,在王峻的眼神注視下,朝帳外走去,撂下一句話:“彈劾所書,其他的難知真假,但你王都帥的威風,朕是切切實實地見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