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策勳禦宴
大漢的太廟,設在宮城西南外,皇城內,與稷壇並列。隻一日的準備時間後,趁著吉時,天子劉承祐率東京文武,祭拜社稷天地,禱告祖宗先皇。儀仗齊備,百官俱在,這是自劉承祐繼位以來,舉行的最具規模,也最隆重的祭拜儀式。
北漢的宗廟,供奉著的,除了高祖劉知遠及四代祖之外,再無旁的了。原本國初之時,劉知遠曾追尊太祖劉邦以及世祖劉秀,並定不祧之禮。
不過,後來有文人,吹捧劉知遠拯溺中原功績,大言先漢、今漢之彆,說劉知遠才是當朝始祖,又拿嶺南偽劉來對比。
在病重之際,自覺性命不遠,劉知遠便將劉邦與劉秀移出太廟,自己想在駕崩之後,享受那“不祧”之禮。自己靠本事打下的江山,何需去認亂認祖宗,也使得當今之漢,與千年前之兩漢,徹底割裂開來。
跪在蒲團上,劉承祐口述祭詞,在禮官的引導下,完成那一係列稍顯繁瑣卻極有意義的儀式。一直到午後,方才回宮。
而漢宮之中,圍繞著崇元殿,宮娥宦人們,正忙碌一片,籌備著晚上的策勳宴。劉承祐平日裡,雖然不提倡酒筵,但開國以來,宮廷禦宴,舉行得也不算少了,一次次下來,也不似當初那般簡陋了。
開宴之前,在崇政殿中,劉承祐特地接見一人,武德司副使,王景崇。
在劉承祐離京的這段時間中,雖然帶走了李少遊隨軍聽用,但京城內的情況,一直都由王景崇,替他看著,時時彙報。是故,對於開封城中的情況,劉承祐不說了如指掌,但也甚少有瞞過他耳目的事情,包括眼前的王景崇。
據說,南征的這段時間內,這個王景崇,在東京可謂作威作福,倚勢弄權,蔑視朝臣,欺淩下吏,日益跋扈。
瞟著王景崇,劉承祐緩緩合上其所呈密報,慢悠悠一擺袖,說道:“朕給你個任務!”
天子的聲音,清晰地飄入王景崇耳中,不知為何,王景崇總感覺心裡有些發寒,人卻不敢怠慢,應道:“請陛下吩咐!”
“各地方鎮、防禦、節度,及其屬下職吏,有不少倚勢害人,橫行不法,違紀亂律者,近年來,屢次有傳聞入京。你帶人,替朕下州縣走訪看看,調查一番.”劉承祐吩咐著。
天子話音落,王景崇立刻便來了精神,乾脆得應道:“遵命!”
心思間,王景崇則迅速地活動開了,天子的吩咐,顯然另含用意,在加近來他探得的朝廷軍政方麵的一些調整方向,立刻便明白了什麼。
皇帝打算,對付方鎮節度了!一念及此,王景崇便精神倍增,這可是供他立功發財的大好機遇。
注意到王景崇的臉色變化,劉承祐心中知道,此人定是領會到了自己想法,這廝是政治敏感性,確是不俗。用得雖順手,但總是讓人難以放下心。
在其退下前,劉承祐又語氣平淡地說了句:“朕還聽聞,武德司下屬,出了些貪汙受賄,公報私仇,欺壓良善的不法之吏。朕知道,為情報之廣泛,武德司收容了不少魚雜之徒,但是,朝廷律製,武德司的規矩,還是要守的.”
“是!”聽劉承祐這麼說,王景崇心頭一緊,趕忙道:“臣回衙,必定徹查,倘有不法之徒,一定嚴懲!”
“嗯”劉承祐悠悠然地說道:“但願如此!”
王景崇若是真的聰敏,就會知道,劉承祐警告的,是他。自前兩年武德司經過整飭之後,已然規範了許多,收斂了許多,還沒那麼快墮落。
夜下,漢宮正殿崇元,燈火通明,禮樂齊鳴,沉浸在一片喜慶的氛圍之中。宮殿外,放著煙花,聲響不斷,持續了足足一刻鐘,絢爛的煙火,迸開在夜空,美麗而又燦爛。不隻宮內,宮外士民百姓,基本都家家齊聚而共賞,都知道,皇宮之中,天子在夜宴功臣。
崇元殿內,關於南征將臣封賞詔書,已然宣讀完畢,足足耗費了兩刻鐘的時間。此時,盛宴已酣,君臣儘歡。
天子有命,讓在場文武儘興,少了許多規矩約束,都喝開了。而禦宴的中心,除了高高在上的帝後之外,便是受賞的朝廷新貴了。
慕容延釗自不必說了,在朝廷中早就掛上號了,升為殿前司副帥,並不出奇。
讓人意外的是郭榮,被劉承祐更改,直接接替調去淮東道的鄭仁誨,為樞密副使,進爵為公;還有趙匡胤,這才是一步登天,連升數級,不到二十六歲,已然是殿前都虞侯,比郭榮都還要矚目。
“都帥,卑職敬你一杯!”申師厚端著一個酒杯,走到王峻身旁,蹲下,恭敬道。
拾杯,隨意地碰了下,一飲而儘。申師厚在旁,目光掃著人群中的郭榮與趙匡胤,語氣中泛酸,對王峻道:“都帥此番為南征都部署,提領大軍,取得下蔡大捷,又有淝水之功,結果竟然讓郭、趙那等晚輩張狂,朝廷賞罰有失公允啊!”
申師厚因南征之功,被拔為兵部一主事,不算虧待了,但對於申師厚而言,怎會滿足。是故,與其說在替王峻抱不平,還不如說在發泄他自己的不滿。
聽其言,王峻斜了一眼,自斟自飲一杯,淡淡地斥道:“崇元大殿,策勳宴上,休得放肆!”
麵對王峻之斥,申師厚腦子一清,醉意有所緩解,趕忙埋頭,稱自己言語失狀。
王峻的目光,也似無意地恍過慕容延釗、郭榮等人,天子的親信爪牙,麵皮淡淡地抽搐了一下。雖然被從侍衛司副帥的位置上扶正,又兼節度,但對於王峻而言,也不足喜。
而今的侍帥,可不似國初之時,權勢雄厚,哪怕史弘肇,當年那般勢力滔天,也因為其有參政之權。按照王峻的想法,當然是要入中樞,出將入相了
“都帥親近之人,部曲舊將,所得之賞,哎.”申師厚在旁,又歎道。
“閉嘴!”王峻突然怒斥了一句,陰著一張臉,舉杯,冷冷地道:“喝酒!”
“臣,為陛下祝壽!”禦階下,郭威捧著酒杯,恭順地向劉承祐道。
劉承祐正和皇後談笑著,扭頭衝郭威道:“多謝郭卿,上階敘話!”
比較湊巧的是,今日還是劉承祐的生日,選這麼一天,也算是走到一起的。微撅著屁股,郭威小心翼翼地走上禦階。
“郭卿似乎有話同朕說?”飲酒罷,看著郭威,劉承祐輕笑著問道。
郭威持杯一禮,謙謹地應道:“郭榮資曆不足,能力不副,樞密副使之封,還請陛下,再作考慮?”
“朕就是認真考慮過後,才以此職與之!”劉承祐說:“以其南征所建功勳,豈是區區一兵部侍郎,就能酬報的!”
郭威還是那副表情,稍稍壓低聲音,說:“陛下,臣與郭榮乃父子,豈有父子二人,同在一衙,秉執重權的道理?請陛下三思!”
聽其言,劉承祐眼神轉悠了兩圈,玩味地看了看郭威,嗬嗬笑道:“今夜乃策勳宴,大喜之日,勿談軍政,此事,押後在說.”
雖處喧鬨之中,些許酒意卻難麻痹郭威的神經,頭腦保持著清醒,稍微體味了一下天子的話,劉承祐似乎有所考量。
“是!”郭威躬身應道。
恰此時,殿中突然傳來一陣喧鬨,熱鬨之中,隱隱有爭執聲,放眼一掃,直接找到了爆發點。
“去看看,怎麼回事?”劉承祐眉頭稍微皺了下,看向張德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