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凋零
入夜,劉承祐如約而至瑤華殿,與高貴妃以及三子劉晞,吃了頓飯。待夜漸深,讓乳母帶走有些戀母的劉晞,方才得出空間,與高貴妃做些夫妻間的趣事。
高貴妃,年紀比劉承祐大三四歲,可抱金磚,早些時候,劉承祐幾乎視之為姐,沒準還有些異樣的情愫在其間。這些年,隨著年紀越長,貴妃也愈加成熟豐韻,有長期習武的習慣,身材也冠絕漢宮後妃。
完事之後,頭靠玉枕,懷裡摟著貴妃,一手無意識地在其曲線玲瓏的腰臀之間活動著,觸感甚是細膩,雙目之中卻透著神思。
“官家在想什麼?”貴妃有些好奇,吐氣如蘭。
此時的劉承祐,心裡有些空蕩蕩的,身體似乎很乏累,聞問,回過神,看著額頭間仍透著細汗的嬌豔貴妃,劉承祐隨口答道:“我想,明日去高府探望,看看婦翁!你們母子隨行!”
“此言當真?”高氏似乎有些激動,直接撐起了身子。
那一個恍惚,劉承祐隻覺眼前白花花一片,真大。淡淡一笑,應道:“君無戲言嘛!”
自劉承祐登基以來,有幸得他禦臨拜訪的,也就那麼寥寥幾人,十分難得,是故,也難怪高氏這般開心了。
翌日上午,僅攜百十侍衛,也未大擺儀仗,直向高府。車駕之上,劉承祐摟著三子劉晞,逗弄著,輕輕地捏他的嫩臉,雖未哭鬨,但苦巴巴的眼神,瞧得劉承祐直樂。
臨清王府前,倒是匆忙一片,看得出來,是臨時準備迎駕的。對此,劉承祐不禁瞥了高氏一眼,此婦雖有時有爭風吃醋,但看來還是識大體的,沒有自作聰明,提前將他上門拜訪的事透露高府。
此番,三人皆著常服,高氏也未濃妝豔抹,就如尋常人家,攜婦回家省親一般。
“老臣參見陛下!”中門大開,高行周攜家人,恭拜於門前。
高行周疾病纏身,形容枯槁,其老邁肉眼可見,這是聞帝來,拖著病體迎駕,劉承祐當即擺手:“婦翁快快請起!”
說著朝張德鈞示意了下,其人立刻上前,將高行周攙扶起。劉承祐道:“公病體違和,就不必拘於這些俗禮了!”
“禮不可廢!”作為一名響當當的武夫,高行周能有此意識,算是難得了。當然,一隻腳已踏進棺材,早知識務了。
入堂落座奉茶,高氏與劉晞,向父祖參拜,見到老父那一臉病態,高氏已然心生哀切。
“我回京不久,諸事繁雜,得知婦翁病重,今日抽得閒暇,特來拜望!”劉承祐看著高行周,關懷道:“婦翁還當保重身體啊!”
“多謝陛下!臣如何敢當!”
高行周心情顯然很好,看向女兒以及孫子的目光更顯寬慰,對劉承祐道:“老臣從軍五十載,戎馬一生,暗創甚多,能苟得性命至此,已心滿意足。更受陛下信重,縱死,亦無憾也!”
“父親!”聽高行周說此喪氣話,高氏心疼,忍不住出聲喚止。
高行周病容之間卻露出一抹笑意,朝向劉承祐,語氣雖顯無力,但一副釋然狀,道:“老臣一生,曆經亂世浮沉,常年兵甲傍身,而不知太平為何!數十載蹉跎,隨波逐流,至花甲之年,方遇蓋世雄主,雖不逢其時,得其君,亦足矣!”
“唯可憾者,老臣恐怕是看不到陛下一統天下,再造太平之日了!”說著,高行周發出一聲喟然長歎。
聞其言,刨除那些恭維之辭,劉承祐還是稍微能夠體諒高行周的心情,如其言,‘太平’二字於他,或許隻存在於書冊抑或想象中。
“婦翁,還當好好調養身體,太平之日,終可親眼目睹!”劉承祐看著高行周,像是允諾,更似寬慰。
“但願此殘軀,能夠苟延到那一日!”高行周輕笑道。
在臨清王府,劉承祐待了近一個時辰,陪高行周敘話,今日,大概是高行周近來,最開心的一日,天子劉承祐,給足了他尊重。
午後,離府還宮,車駕之上,憋了許久的貴妃,終於忍不住,泣淚不已,問過禦醫,以高行周的身體狀況,熬不過半年,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去了。
攬過高氏,給其提供肩膀,劉承祐麵色感慨,重重地歎了口氣。膝下,小劉晞看著母親哭,不知事的他也跟著哭,嚎啕大哭。
“好了!”輕撫貴妃玉背,劉承祐語氣十分溫柔。
起身拭淚,高氏將劉晞抱著,哄著,一雙美目通紅。
劉承祐想了想,朝張德鈞吩咐著:“回宮之後,著樞密院下製高懷德,讓他把龍棲軍務先放一放,多回府,侍奉湯藥,照顧臨清王!”
“是!”
劉承祐如此安排,基本上,是打算讓高懷德,給高行周養老送終了。
回宮之前,路經南市,劉承祐來興致,想去散散心,欲以民間的煙火氣,去去心頭的陰鬱。午後的東京市坊,暖陽高照,正是最熱鬨的時候。
不過,沒有讓劉承祐舒心地觀察生民之樂,反倒一眼便看到,貴族縱馬,橫行街市。眼睛都沒眨幾下,劉承祐手指著策馬狂奔,引得街市之上,人群紛紛避讓的少年,雖然沒有撞傷人,但也是一片雞飛狗跳。
有市吏巡卒,分明在側,卻無人管事。劉承祐手一指,吩咐著:“去問問,哪家的子弟,這般張揚,真是意氣風發啊!”
未己,侍衛來報,探得,是開封府尹,慕容彥超的小兒子,皇親。劉承祐沒有直接對此表態,隻是平淡問了句:“不是說,皇叔任府尹以來,東京治安,日趨良好嗎?”
回宮之後,稍微歇了歇,通事舍人上稟:“莒國公蘇禹珪求見!”
劉承祐有些好奇,這個早已淡出朝堂的前宰相,突然來見自己,所謂何事。大漢立國之初,蘇禹珪與蘇逢吉,並稱“二蘇”,共秉朝政,權勢熏天,幾乎能與楊邠分庭抗禮。
隻是後來,蘇逢吉案發遭貶,而蘇禹珪,不似蘇逢吉那般任意妄為,知道適可而止,也識時務,早早地便向劉承祐表示過隱退之意。
這些年,蘇禹珪基本都待在史館,帶著一乾文臣修史,安於現狀,耽於平淡。
當然,“平淡”的表象下,是蘇禹珪儘享富貴榮華。在其掌權的那不長時間裡,利用職務之便,蘇禹珪賺下了大量的財產。就武德司所探得,蘇家在中原掌控土地上百頃,莊園十座,大小店肆數十家,更不提其他財產了。
不過,就衝著其識時務,劉承祐並未有將這隻“肥羊”殺了,反而默許了其此前所得。這些年,不斷剪除舊臣元勳,蘇禹珪這一介文人,算是劉承祐保留了一張舊臣“牌麵”,用以遮羞。
進殿的蘇禹珪,恭敬如常,或許是身心俱輕,諸多老臣之中,就屬蘇禹珪老得最慢,除了鬢角添了幾分白發,與四五年前,竟無更多變化。
劉承祐問道:“莒公怎有閒暇,來崇政殿?”
麵對天子詢問,蘇禹珪一臉哀傷,衝劉承祐道:“啟稟陛下,就在方才,集賢殿大學士賈緯,病逝於史館,其至死,猶執撰述之筆!”
聞言,劉承祐訥了一下。賈緯,算是當下大漢朝中,記史第一人,一支撰筆,滿朝聞名。這些年,劉承祐命人修史,著書,大都有賈緯參與。
“賈公一筆,書儘春秋,他這一去,大漢少一傳世史才啊!”劉承祐意興闌珊,語氣中有些感傷:“傳詔,追贈賈緯侍中,厚葬!”
“是!”
上午拜訪完病重的高行周,下午便聞賈緯之死,劉承祐這心裡,挺不是滋味的,這一回,他是發自內心地,感慨:“老臣,逐漸凋零,朕柰其何啊!”
賈緯在大漢朝廷內,人緣並不算好,以其脾氣剛硬,嘴不饒人。但這突然逝去,還是引起了不少追憶,尤其是文史職吏。尤其是,其妻在家聞此噩耗,一慟而亡,老夫妻倆同赴黃泉,聞者皆歎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