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嶺南戰況
同樣入冬,比起北方,韶州的氣候明顯要好生幾分,也尚未至霜凍期,對於南征事業來說,也算是個好消息。五嶺連綿,十萬大山,對從征漢軍將士們而言,是個不小的挑戰。
當然,得益於朝廷充足的準備,以及千年的開拓,如今兵進嶺南,已不是拓荒,而收複進取,實現帝國的統一,建立不朽的功業。胸懷積極誌向,高呼豪情口號,數萬將士,翻山而來,士氣一直保持地很高。
不過,進兵的難度還是存在的,一在於後勤,二在於關阻。輜重轉運方麵,彆看背靠湖南,若非朝廷持續多年的支援積攢,想要支撐起滅國之戰,還是有很大的壓力,再加道路的不便,更添麻煩,所幸負責大軍轉運盧懷忠是個乾將,使潘美無後顧之憂。
至於關阻,指的就是韶州了。韶州州治,名曲江縣,以江流回曲聞名,乃是嶺南門戶,廣州的北大門。從此突破,是最省時省道的一條路。當年因劉鋹稱帝而引起的漢粵衝突,曹彬就曾率軍寇韶州,受阻於曲江城下,最終無奈轉取連州。
當時,未能成功奪取韶州,一在於經過前期戰鬥軍隊已疲,二在於兵力不足,最重要的則是守城之人有些本事。如今,換潘美率領大軍複來,抵臨韶州,則仍舊受阻於敵城之下。
此番對南粵用兵,朝廷所遣的五萬兵馬,潘美仍分為兩路進兵,一路以崔彥進率領川東兵馬,從桂州開始,略昭、賀、柳、象等廣南西部地區,潘美則率主力,擊韶州,目標直指興王府。
兩路進兵,也是照顧崔彥進情緒的一種做法,畢竟,論功績、資曆以及此前的軍職,崔彥進是都要在潘美之上的,結果平粵大軍卻以潘美居帥位,換作誰都會有些想法的。
潘美察覺到了這些,雖然不是特彆在意,但還是決定,君攻廣西,我攻廣東,雙管齊下,兩路並進,也避免矛盾。至於敵都在東,也是作為主帥的特權。
不過,自發兵之後,頓兵曲江城下半個多月,寸進不得,軍心難免發生些許變化。而崔彥進在西麵,則已連奪二州,進展順利。潘美雖然穩得住,但心裡也難免生出些焦慮的情緒。
曲江城夾水而建,漢軍營寨則去城五裡,臨水而立。身處營中,對四皇子劉昉而言,卻有些難熬,前些年中,幾次跟著劉皇帝出巡、狩獵,也見識過燕山之固,太行之廣,嵩山之雄偉,華山之險峻,但對南嶺,他隻有一個感受,多,俯仰四顧全是山。
從小到大,劉昉可沒少在軍營裡待,此番平南,他是帶著一種期待與好奇的心態到軍前的。抵至軍前雖然才十多日,但這段時間下來,他想象完全被打破,兩軍對陣,金戈鐵馬,全然沒有,每天做的事,隻是陪著潘美四處巡視。
據說,自下寨以來,連試探性的進攻都沒有朝曲江城發起過,數萬人以嚴厲的軍法約束,日複一日地待在一起,處在一種壓抑的氛圍之中,這似乎才是戰爭的常態。雖然隨駕北伐過,但劉昉實則沒有真正經曆過戰陣,這大概也是劉昉對行軍打仗的一種新認識吧。
對於皇帝安排來的四皇子,潘美要說歡迎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這可是個麻煩,最重要的,戰陣危險,刀劍無眼,要是劉昉出了什麼問題,立再大的功勞都難以抵消罪過。
因此,原本潘美是打算把劉昉留在後方的,並且打算,在之後的彙報中,表讚一下四皇子,分點功勞,如此大家都好。但是,劉昉年紀雖小,哪裡能受這種糊弄,直接抬出劉皇帝來,指出亮點,軍前效力與潘帥衛兵。
麵對你年少誌剛的四皇子,潘美也隻好將之留在身邊,擔當侍衛,原本以為會惹出些讓自己頭疼的地方,結果劉昉的表現卻也有些出乎意料。雖然躍躍欲試,希望真正經曆戰陣,但在侍衛的崗位上,待得很安分,並沒有任意妄為,鬨出什麼幺蛾子,並且,還取了個化名,叫劉四。
“左營上報有士卒感染風寒,你去查點一下,全軍有多少士卒,傳令集中起來治療。再通知盧懷忠,藥用之物,不得短缺!”帥帳之中,研究了許久軍事情況的潘美抬起頭,注意到帥帳前侍立的其中一道稍矮的身影,朝隨軍記室上官正吩咐道:“另外,把劉四叫進來!”
“是!”
對潘美的命令,上官正不敢怠慢,匆匆而去。很快,劉昉入內,朝潘美一行禮,中氣十足地道:“拜見都帥,不知都帥有何吩咐?”
“帳外風冷,喝口熱湯吧!”潘美看著英姿勃發的四皇子,心中暗讚,嘴上關心道。
誰料劉昉聞之,眉頭卻是一皺,硬氣地說道:“同為衛兵,同袍尚在帳外守候,都帥單獨召我若為此事,請恕我不能從命!”
見狀,潘美道:“莫非要讓帳外衛士,一並入內飲湯?”
“都帥有令,不敢相違!”劉昉答。
潘美露出了笑容,指著帥案上的一碗薑湯,說:“我的軍令,是讓你飲此薑湯!”
聞之,劉昉小臉上先是一愣,隨即正聲道:“是!”
說完,便走上前,端起尚溫的薑湯,一飲而儘。而後望著潘美,等待著他接下來的命令。劉昉的表現,潘美是縱觀眼底,心中暗歎,這該是皇家的千裡駒了。
站起身,朝他招招手,在一段時間的接觸下來,潘美對劉昉也少了些最初對皇子的那種生疏的敬畏,很是自然地道:“走,我們查勘一下曲江的城防!”
“是!”劉昉的聲音下意識地高昂了些。
一行人,策馬南奔,韶州地區雖然大部分都是山嶺,但城鎮所在,卻是兩水交彙的平原平地,因此也是一路順馳。對於曲江城的防禦與周遭地形,潘美實則早就了然於心,說是查勘,隻是出來跑一跑馬,換換心情,順便看看敵情是否有什麼變化。
“殿下如今也十分渴望作戰吧?”熱了熱身,潘美問單獨跟在身邊,猶如擺脫牢籠的劉昉一般。
說實話,以前在宮中,覺得禁內森嚴,規矩甚多,不得自在,然而真正在軍隊裡待上一段時間,方才知曉,什麼叫約束。當然,也是潘美治軍嚴厲,雖然還沒有交戰,這段時間,被潘美以軍法處死的官兵就有二十多人了。
聞問,劉昉先回了句“我叫劉四”,然後才說道:“全軍上下,何人不抱有此心,欲殺敵破城立功!隻是不知,都帥為何始終忍耐,未動一兵,未發一矢?”
目光投向南方,潘美虎目之中映照著遠處曲江城的輪廓,手一指,自信地道:“韶州雖為嶺南門戶,但其城池若說如何堅實,防禦如何之強,卻也不見得。
那刺史陸光圖,雖有人望,聚勇士,得人心,但終究是文人,無馭兵指揮之能。敵將植廷曉倒頗有將略,可惜城中兵力不豐。
我可以放言,以我漢師之強,強行攻打,三日之內,必可破此城!”
聽潘美一番描述,劉昉心中有種熱血感油然而生,不由問道:“那為何不攻?”
“傷亡!”潘美吐露出兩個字:“粵雖然大多孱弱,但終究有十萬之眾,倘若在韶州強攻,第一戰就傷亡過大,等打到番禺,隻怕也有力竭之時。再者,嶺南之地頗廣,且漢蠻雜居,民俗複雜,此後還需足夠的力量彈壓鎮守,更需保存力量。”
“可是作戰終究難免傷亡啊!”聞言,劉昉立刻道:“都帥這想以謀勝?”
“正是!”潘美點頭,看著劉昉,好奇道:“殿下覺得有什麼辦法,可以在減少將士傷亡的情況下,攻破曲江?”
劉昉認真地想了想,擰著眉頭回道:“不瞞都帥,我平日裡也讀了不少兵書,然而,真正麵對敵關,我卻不知如何運用.”
劉昉沒有大放厥詞的表現,讓潘美更高看一等,正欲開慰幾句,便聽劉昉繼續道:“敵軍死守,若能設法將之誘出城池,野戰必能破之!然而,他們如何肯出來?”
潘美微訝異,臉上露出了點笑容,察覺到了,劉昉當即拱手:“想來都帥心中已有所謀劃,懇請教我!”
勒轉馬頭,準備回營,潘美淡定地道:“我駐守湖南七載,感觸最深的隻有一樣東西,耐心!再等等,戰機也該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