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2章可以討論出降了
淒冷的冬風,帶著江水的潮氣,通過門窗瓦簷的縫隙瘋狂地鑽入澄心堂內,給聚在此處的江南主臣提神醒腦。然而,冬風的濕冷,終究不如心中寒涼,尤其在徐鉉帶回漢帝嚴厲而決絕的答複之後。
時局滑落到如今這個局麵,哪怕一直主戰的陳喬,一時之間,都不知該說些什麼,來繼續鼓動李煜,激勵他繼續堅持下去了。
在場的這些金陵朝臣,說到底,也隻是一個文人,勉強稱得上是政客,根本沒有一個政治家。讓他們治國,尚需謹慎,而況於這等危亡之際,讓他們挽救,那確實是為難他們了。
“國主,漢帝統一之誌,堅不可折,臣無能,難挽其意!”徐鉉再度開口,打破了沉悶,做出東京一行的總結。
聞之,李煜倒也表現出他的大度,說道:“遣徐公北上,本是無奈之舉,權作嘗試,今漢軍圍城,又豈有罷兵可能?”
停頓了一下,李煜看著徐鉉,問:“徐公,以你之見,當何去何從?”
聞問,徐鉉先是默然,而後抬首,鄭重地對李煜道:“臣,誓死追隨國主,擁護國主決議!”
嗯,徐公這話,就說得比較聰明了,在李煜麵前,反倒沒有對話劉皇帝與李穀時那般強硬,針鋒相對,誌不可奪。徐鉉的意思,也很明顯,是戰是降,他都追隨李煜。
文人呐,有的時候就是矯情。
又是一陣沉默,李煜歎了口氣,拿起案上的那份李穀手書,對群臣道:“今漢軍主帥修書一封,讓我投降,諸卿以為如何?”
眾人互相看了看,表情眼神都很豐富,不過就是沒人主動發表意見,似乎都等著其他人接茬。過了好一會兒,在李煜年輕的麵龐間越顯苦澀之時,鐘謨主動站了出來,並且言辭肯定,毫不廢話:“國主,臣以為,當降!”
此言落,其他人瞧向鐘謨,都露出相似的神情:果然是你,鐘謨!
當漢軍兵臨城下之後,鐘謨的聲音也開始高了起來,也開始活躍起來。在與漢軍取得聯係時,也在聚攏同誌,為迎接大軍入城做準備,乃至考慮到戰後協助朝廷穩定江南政務民生。當然,如果能夠鼓動李煜出降,免一場攻防戰禍,於鐘謨而言,就是一份功勞了。
“國主萬不可聽鐘謨之言,輕易放棄!”陳喬也站了出來:“祖父創業不易,守業尤艱,子孫後輩,如何輕言舍棄,做那不孝之君?”
聽陳喬這麼說,鐘謨忍不住嗤笑一聲,反駁道:“今大軍臨城,金陵危如累卵,城內人心惶惶,軍心動搖,以孱兵弱旅,如何能抗中原強兵?
國主若降,尚不失王侯之位,若負隅頑抗,強兵破城,不止傷及黎民,國主安危亦難預料!若宗廟儘毀,李氏絕嗣,他日父祖,無人祭祀,可是孝義?”
鐘謨言落,李煜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他的想象力是豐富的,腦中自動勾勒出宮城告破、強兵肆虐的場景來,簡直是不寒而栗。
說到底,李煜隻是個文弱書生,在錯誤的時間待在錯誤的位置上,也沒有真正經曆過什麼挫折,遭遇這等危局,是難以從容應對,也容易受人影響左右。
而麵對鐘謨的駁斥,陳喬則是瞪大雙眼,朝著李煜,慨然勸道:“自古無不亡之國,降亦無由得全,徒取辱耳,請背城一戰。”
動嘴皮子,是不需要什麼成本的,陳喬對江南,也算是一片丹心了。情緒有些激動,直接朝李煜建議道:“鐘謨乃背主之徒,請殺之祭旗,以表抗擊之心!”
此言罷,鐘謨頓時一個激靈,心中大罵的同時,麵上也是撕破臉皮,向李煜道:“國主,陳喬為一己之誌,而欲陷國主及數十萬軍民於死地,此誠為奸臣,請殺之,以表臣服之意,保闔城安寧!”
“臣以為,當降!”
“鐘尚書所言甚是,陳喬當殺!”
“臣附議!”
“.”
這一回,直接亮明旗幟,支持鐘謨的人多了起來,在場直接跳出了十多名朝臣。都到這個時候了,再不表明態度,擺好姿勢,投向朝廷,可就真晚了。
見這場麵,鐘謨稍微鬆了口氣,陳喬的麵容眼見著擰在一起難看至極,李煜的臉色實則也不怎麼好看。要說心情最複雜的,還要屬他這個國主。
李煜這個國主,做得再不到位,那也是南麵稱尊的一國之君,哪怕山窮水儘,投降的決定,也不是輕易就能做出來的。更何況,於金陵而言,還沒到真正意義的窮途末路,城池尚且堅固,守軍還有數萬,民眾還有數十萬,糧食軍械暫時也不缺。
遲疑幾許,李煜看向馮延魯:“馮卿,你以為如何?”
馮延魯也是神情肅然,略作沉吟,拱手道:“天下大勢如此,億兆子民皆向統而望安,真主既出,逆勢而為,終不可取。臣深受與主上厚恩,今國家危難,彆無他求,唯全力追隨國主!”
馮延魯的意思,也表達得很明白,天下一統,勢不可阻,投降是唯一的出路,他馮延魯願意追隨國主投降。
李煜當然不是個笨人,也聽得明白,考慮了一會兒,意興闌珊地說道:“今日就議到這裡,降與不降,我還需請示國母,祭告宗廟!”
一場朝會,再度在一種壓抑的氣氛中結束,並且到了也沒得出個結果,不過,就今日的內容而言,可謂是重大突破。至少,在此前的諸多議論中,沒有這麼多人大聲喊出“投降”二字。
散會之後,李煜直接找到其母,言辭悲切地道明如今的情況,希望能從母親這裡得到支持,投降的支持。鐘太後賢慈溫婉,隻是個相夫教子的女人,也從不乾政,李煜以此問她,哪裡能夠得到什麼有力的支持。
說到底,還得靠李煜自己決斷。在漢軍正式發起進攻,破城之前,他都還有些時間考慮。
相較於李煜的糾結、遲疑、恐懼、無助,鐘謨這邊,出宮之後,卻是輕鬆了許多。有一乾朝臣,直接聚到他家裡,舉行了一場宴會,沒錯,哪怕漢師圍城,對於這些官僚而言,歌舞飲宴,仍是常備活動,似乎絲毫不受影響。
不過,稍微小心點的是,鐘謨先是私下裡與幾名關係親厚的官員說道:“事已至此,依殿上情況來看,國主已有投降之心,隻是尚在猶豫,非陳喬之流所能勸阻。接下來,我們當於金陵百姓之中,散布流言,鼓動投誠,隻要民意主降,國主也可順應天時人心,開城歸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