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8章強勢陰謀
“你也說了,河西匪患由來已久,但是,為何不想想,為何屢剿不止,屢殺不絕?”劉皇帝話猶不止,繼續道:“不要同我說黃金絲路引人垂涎,也不要說黃沙萬裡、戈壁密布不易根除,固然有這方麵的原因,但我要強調的是人,我們的官吏、官兵,他們在乾什麼,是否儘力了?
是不是承平久了,日子過得安逸了,不願動彈,多生麻煩?倘若他們已然儘力,賊匪還能如此猖獗,那這河西的文武,也就不需要了;倘若是刻意放任,那就更加可惡!”
說著劉皇帝語氣中已然帶上了些殺氣:“我過去聽說過,馬匪搶劫發財,官兵剿匪同樣發財,匪患不絕,征剿不止,其所謂養寇自重,又能牟利,何樂不為?
我不得不懷疑,劫殺黑汗使團的,究竟是不是所謂的馬匪!”
見劉皇帝的懷疑越來越偏激,越來越可怕,劉暘的心中都不由忐忑起來,不是因為畏懼,而是顧慮如此狀態、如此猜忌的劉皇帝會做出一些不必要的決定。
沒有顧及劉暘是什麼想法,劉皇帝自顧自地繼續道:“至於黑汗國,事情沒查清楚前,忙著遣使做什麼?向他們解釋?給他們交代?自爆其短,顯示大漢有多安定,顯示河西的文武官員有多能乾,連個使團都護不住?”
麵對劉皇帝這番諷刺,劉暘保持著沉穩,低聲回道:“話雖然如此,但使團畢竟是在我國境內遇害的,其不遠千裡,攜禮而來,遭遇這樣的噩運,即便本著大國氣度,也該有所表示,至少,派人知會一聲.”
“小小黑汗,西域邊陲小國,不值一提!”劉皇帝明白劉暘的意思,但他心裡就是有股怒憤難以發泄,因此,有些不講道理地說道:
“你怕起什麼爭端?這事明擺著,黑汗那邊要是明理,就不該怪罪大漢。若是黑汗不識時務,以此事衝突,那正好,一舉滅了它,全複西域,徹底打通前往西方的商道。
劉旻不是覺得無用武之地嗎?我想倘若如此,他會很高興的.”
魏王劉旻,如今正在安西,開府高昌,坐鎮西域。對於整個西北,劉皇帝一直都是很重視的,從來沒有放鬆過,他的認識也很清楚,漠南漠北安東等邊地,就是再亂,也難以對中國造成致命的威脅,但西北不一樣,那一亂,是可能拖累整個帝國的。
於是,除了早年把趙王劉昉派去西北,後來又把魏王劉旻也安排到安西去了,這兩個最熟知兵事的皇子親王,都放在西北地區,也可見劉皇帝的重視。
劉皇帝這番蠻橫的言辭中,充滿了一種霸道思想,劉暘也有些無奈,這也是性格使然,他還是偏向於一種溫和些的處事方式。
至少就河西之事來說,黑汗國看起來是受害的一方,委屈的一方,大漢這邊聊表誠意,以維護兩國友好,是最省便有利的事。而照劉皇帝那態度,那行事,難免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影響,引發一些不必要的爭端。
但是,劉暘又不好再勸了,他也怕劉皇帝再給他一個“軟弱”的評價而事實上,劉暘真的軟弱嗎,或許平日裡以溫和示人,但在大是大非上,該強硬的劉暘從來就沒退縮過,隻是,他比較講理罷了。
而劉皇帝,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耐心地同人講道理了,到老了,他的思想認知,他的行事作風,突出一個粗暴、剛愎、驕橫、自我。
劉皇帝沒有注意到劉暘臉上稍稍露出的複雜表情,反而凝起了眉,他在想,這事不會是劉旻使人乾的吧?挑起兩國爭端,趁機舉兵滅了黑汗,建功立業?
不過,這一刹那的念頭迅速被劉皇帝掐滅了,自己得多疑到什麼程度才會這麼想,劉旻是個好孩子,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然而,這個不經意的念頭卻給劉皇帝打開了一道思路,此事從頭到尾都透著些不尋常,之前有些過於憤怒,冷靜地想來,卻是嗅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
劉皇帝不說話了,殿內一時安靜了下來,見他沉思,其他人也不敢打擾。劉暘恭敬地站著,趙普如老僧入定般坐著,王寅武還跪著不敢起身,至於張德鈞坐沒他的位置,站也站得不太自在
良久,劉皇帝反應過來殿中的不對勁了,目光轉移,直接鎖定趙普,沉聲道:“趙卿,在想什麼?為何不說話?”
從入殿之後,除了行禮之外,趙普這老家夥就沒說過一字,發過一聲,顯然有異樣。
名字被點到,趙普向觸電一般從入定中驚醒過來,麻利地起身,走到殿中,躬身一禮:“回陛下,老臣也在思量此事。”
“哦?那你說說,都思量出什麼來了?以趙卿的見識,怕有些驚人論吧!”劉皇帝道。
“不敢!”趙普態度格外恭順,平靜地說道:“關於此案的善後處置,老臣以為,陛下所言與太子殿下建議,都有道理,可以稍加綜合,一並安排!”
聽其言,劉皇帝微皺的眉頭顯露出不悅的意思,這趙普,居然敢在他與太子之間和起稀泥來了。
不過,劉皇帝並沒有作話打斷趙普,而是任其繼續。趙普則似無察覺地道:“另外,老臣以為,此案的背後,怕是另有隱情!
一者,犯下劫案的賊人,究竟是不是馬匪,尚無定論,還需詳加調查。
這二來,即便是西北馬匪乾的,那也透著詭異,最重要的,犯下此案的馬匪,其目的是什麼?
倘若是為求財,來往的商旅、境內的村莊,都可選擇,比起有整整一隊官兵護衛的一國使團,顯然前者更容易,危險更小。
何況,一旦動手,必然迎來朝廷與河西官府的全力打擊,全麵報複,馬匪雖然悍不畏死,但絕不會自蹈死路!
再是利欲熏心的人,在生死存亡之間,也會仔細衡量!因此,老臣以為,使團被劫殺的背後,另外有陰謀!”
不得不說,趙普的見識永遠是這麼清晰,直指要害,他這番懷疑,顯然說到了劉皇帝心坎裡,也不囉嗦了,直接開問:“趙卿所說的陰謀,指的是什麼?”
“這個,老臣不好妄加揣測!”趙普猶豫了下,道。
“直說!”劉皇帝語氣陡然轉厲,聲音都突然大了幾分,嚇了所有人一跳。
趙普沉穩依舊,斟酌了下,繼續說來:“從黑汗使團被劫殺來看,目的不難猜測,極有可能,是為了引發兩國齟齬,挑撥兩國矛盾,畢竟,大漢與黑汗之間並沒有太深淵源,關於西域領土問題,也隻是擱置。
如今黑汗使團在大漢境內被殺,這是事實,就必然授黑汗國以話柄。這西域小國,固然不值一提,但倘若兩國真因此事再起刀兵,那西域必然陷入動亂,西域一亂,河西也必然不穩,河西不穩”
劉皇帝打斷了趙普套娃一般的說辭,直接問:“伱所持陰謀論,其策劃者,會是誰?”
聞問,趙普猶豫得更加明顯了,考慮了下,道:“此為老臣憑空猜測,至於究竟是何人陰謀,老臣就真不好說!”
“不好說也要說!”劉皇帝不管。
沉默了一會人,趙普吐露出一些人:“甘州回鶻餘孽、因該製移風易俗而不滿的諸胡、那些丟了權力、損了財產的蠻酋乃是那些強徙西北的漢民豪強,以及徙邊服刑的罪犯、官吏、刑徒.”
趙普這話一說,劉皇帝也沉默了,高坐在禦案後,整個人仿佛籠罩在一片陰雲之下,帶給人的也是陰霾一般的感受。
“都是一群宵小之輩!”良久,劉皇帝冷冷地說了句。
趙普表情大概有許久沒有這般嚴肅了,認真地道:“陛下,倘若這些宵小之徒,有朝一日被人引導,聯合起來,那對朝廷來說,可就是大患了!”
這個時候,王寅武忽然出聲了,小心翼翼地把王玄真關於刑徒營騷亂的情況、變化與分析稟報了一下,顯然,將這些結合起來,那問題就顯得更加嚴重了。
劉皇帝緊蹙著眉頭訴說著他內心的糾結,顯然,他有些不願意去相信,一些被他視若麵餅、任意揉捏的貨色,能對他的大漢帝國產生什麼威脅。
但是,多疑的性子,又讓他不得不加以重視,喃喃道:“朕知道,地方上出現了一些問題,積壓了一些矛盾,但已到如此地步了?”
趙普還是個明白人,在某些方向,這個長久把持大漢相權的宰相,要比劉皇帝更了解他的帝國。
“查!一查到底!”劉皇帝也不是反應遲鈍的人,在短暫的迷茫之後,整個人再度恢複了銳利,目光像刀子一樣盯著王寅武:“倘若真有什麼叛逆賊子,有一個,給朕揪出來一個!”
“是!”王寅武回答地很乾脆,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任何其他態度。
劉皇帝此刻的懷疑,已經被趙普更進一步了,猶豫之後,就是肯定,雙倍肯定,西北已經存在一些反叛大漢的亂臣賊子了。
“你來,可也是為河西之事?”劉皇帝這才問張德鈞。
張德鈞來時所有的小心思此時也都收起來了,恭敬應道:“回官家!正是,皇城司也收到了消息!”
“你們也一並調查,朝廷、河西、皇城、武德兩司,四方齊動,務必給朕查出個水落石出!”劉皇帝吩咐道。
“是!”
深吸一口氣,劉皇帝又瞧向劉暘,稍微有那麼點“不好意思”,醞釀了下,釋然一般吩咐道:“你方才提的那三條建議,與我補充的意思,綜合一下,執行善後!”
劉皇帝還是接受了趙普“和稀泥”的建議,太子的見解,還是有道理的,至少比起劉皇帝那唯我獨尊、直來直去,要顯得聰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