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6章父子關係
“或許是我真的老了,壓不住人了?”劉皇帝輕聲嘀咕道。
劉皇帝喃喃自語,歎人之已老,但卻沒有給人一絲的消沉之感,顯然言不由衷。不過,劉暘見了,還是十分貼心地勸慰道:“爹正春秋鼎盛,天下敬服,榆林隻是突發小疾,無傷大體,用藥根除即可,實無需掛懷!”
聽其言,劉皇帝看著自己的太子,一時間收起來外表的冷硬,目光平和了許多,對劉暘道:“你說得對,隻小疾兒,我若是太過重視,豈不高看賊子,徒惹天下笑?”
說著,劉皇帝抬手,於空中頓了下,方才交待道:“我把此事交給你總理,不論是西北平叛,牽涉人員的整頓,還是拓跋李氏的處置,都由你來負責,伱決策之權,我暫時不管了!”
聽劉皇帝這番交待,劉暘有些意外,猶豫了下,拱手道:“爹如此信重,兒感激萬分,隻恐才疏德淺,辜負所托!”
劉皇帝就不愛聽這略顯虛偽的謙辭,當即斥道:“辦不辦得好另說,若是還沒去辦,就如此遲疑畏縮,那日後你如何治理偌大的國度,如何處置那些紛繁複雜!”
看劉皇帝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劉暘也當即改變了態度,雙手抱拳,表情嚴肅,語氣堅決:“兒定不負期望!”
見狀,劉皇帝這才露出了點笑容:“這才是大漢太子,該有的氣度與擔當!不要畏畏縮縮,也不要怕出亂子,更不要怕殺人!想要守好這份基業,光靠仁厚是遠遠不夠的!”
“爹的教誨,兒謹記在心!”劉暘表示道。
從近些年的表現來看,太子雖然不時表現出一些與劉皇帝理念不符的地方,但明顯變得低調,趨於保守,小心翼翼。
對於這些的變化,劉皇帝不是不清楚,因此,他心裡也多少有些含糊了,不是對劉暘不滿了,隻是覺得,這個太子,城府似乎也慢慢變深了。
這樣的變化,劉皇帝不知道是不是好事,一方麵有些不爽這種霧裡看花的感覺,一方麵又認為,劉暘需要有一些城府。
在這種矛盾的心理狀態下,劉皇帝看太子的目光,自然難免多些異樣,也隻能通過一些人事,去試探他,也是繼續磨煉他。
此時,見劉暘如此表態,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處理國事的能力,已經曆練出來了,朝廷上下都相當認可,我也十分滿意。
你現在欠缺的,恰恰是應急權變,我還在,天下便如此多事,我若不在,你麵臨的情況隻會更加複雜,對此,你要心裡有數!”
“是!”劉皇帝這番話,已然相當開誠布公了,因此,劉暘神情間也露出幾許感動。不論近些年的劉皇帝,變得如何冷酷猜忌,但對他這個太子,還是待以真誠的,這一點,劉暘也感受得到。
“爹,榆林不穩,西北這些年也漸不安,關於西征之事,是否往後壓一壓,既可抽出精力,平定黨項之患,也可給六弟他們更多準備的時間!”情緒一上來,劉暘略微猶豫後,還是主動提議。
雖然西征的詔令已然下達了,但事實上,由於氣候與交通的問題,漢軍仍未大舉西進。在過去的一個多月中,隻是把西征的統帥管理機構給架起來了,同時,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一些軍事、軍令、後勤、訓練等項目的準備工作。
甚至於,作為支前大本營的河西,都還沒有徹底動員起來,等真正動兵征討黑汗,恐怕也要等到來年開春之後,就是拖到入夏,也不是不可能。
西征黑汗,既有覆滅其國的戰略目標,從一開始,朝廷就沒有急攻速下的打算,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備。
因此,劉暘提出的這個求穩建議,還是畢竟應時的。不過,劉皇帝思索之後,還是搖了搖頭,有些固執地說道:“隻要把黨項人給壓製住,李繼遷便成不了什麼氣候,榆林事榆林道解決,與西征無關。已定之戰略,不可貿然更改,按照既定計劃推進即可,否則豈能不令將帥官兵難做?”
見劉皇帝態度堅決,劉暘也不堅持,這種情況,他早已習慣了,有些事情,是真勸不住劉皇帝的。
這麼多年,在與劉皇帝執政理念上分歧異見的應對上,劉暘也找到一個合適的定位,該說的話,該表的態,他一定要展現出來,這也是劉皇帝樂意見到的。
劉皇帝不想看到一個唯唯諾諾、默默不語的太子,雖然並沒有明確表達這樣的意思,但劉暘自己是體會出來了。
而當皇父下定決心要做一件事時,勸阻不了,劉暘就隻能儘心竭力地落實,做好監督,儘量解決執行過程中產生的一些問題,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在許多重大問題的決策上,劉暘如今確實沒有太大的發言權,因此,他隻能儘量在執行層麵努力,至少向劉皇帝表明,他是個能做事的人。
這其中的分寸把握,這些年劉暘也逐漸摸索出來了。當然,這同樣又產生了一個問題,他畢竟是太子,未來的皇帝,劉皇帝需要的也絕不是一個隻會做事的儲君。
事情做得再好,那也是臣,如果形成習慣,把為臣的思想,代入到為君上,那可是會出大問題的,皇帝不能從思想上就出問題。
因此,針對一些國事,劉皇帝又不斷詢問劉暘的看法,要他在決策層麵,形成自己的想法與意見。
但是,矛盾也恰恰出在這裡,一些想法不合劉皇帝心意倒是其次,關鍵在劉暘每每提議,大多數是為劉皇帝所拒絕,連遭打擊,也難免讓劉暘產生一些挫敗感。
一方麵讓劉暘大膽提議,大但決策,一方麵有沒有實際的決策權,劉暘的心裡豈能坦蕩。在沒有繼位之前,劉暘仍舊是臣子,讓他完全站在帝王的身份與角度去看待問題,又著實為難他了,甚至,一個不好,表現得他張揚,說不準就惹得劉皇帝猜忌了。
事實上,堅持到如今,劉暘這個太子,實在是相當不容易了。若非劉暘性子中的堅忍,以及符皇後不時的安慰,他早就扛不住了。
就拿此次李繼遷之叛來說,他的建議,又為劉皇帝有選擇地接受,但大部分是拒絕了,劉皇帝那強勢的性格以及鮮明的行事風格,也注定的結果。
同時,一方麵讓劉暘去處理,付以全權,但也在劉皇帝那番指導意見劃定的範疇下,不論他之後如何決策執行,還是得按照劉皇帝思路來,並沒有太多自由揮墨的空間。
這一點,劉暘實則看得很清楚,然也正因看得清楚,方才覺得無力,覺得苦澀。無奈之外,也確實沒有更多的辦法了,隻能熬著。
這上上下下,又不是隻有他太子熬著
“你在想什麼?”劉皇帝突然的聲音把劉暘拉回了魂。
迎著劉皇帝好奇的目光,劉暘趕忙道:“兒在想,如何落實爹的意旨,如何快速消除銀州之亂的影響,還榆林以安定!”
聞言,劉皇帝笑了笑,沒有深究,略作沉吟,又做出指示:“還有兩件事,你也可以思量一二。其一,根據今年西北的各種亂象以及皇城、武德兩司、諸地方官府上報,西北恐怕確實出現了一些問題,需要進行一次大的清理,上上下下梳理一邊,把那些居心叵測,陰謀叛逆的亂賊都揪出來。
其二,盧多遜伏法,王溥病重,政事堂需要增補新人,趙普也向我提過了,我看他似乎也年邁不堪其累,需要找人幫他分擔一二。關於人選,你也可以斟酌起來!”
聽劉皇帝的交待,劉暘頓時遲疑了,心中也迅速思量劉皇帝的目的來,第一件事容易理解,先有鳴沙匪襲擊黑汗師團,後有李繼遷銀州起事,再加上亂象紛呈,這些都促使劉皇帝要下重手整治,就是劉暘自己,也覺得西北需要整頓,政策需要調整。
第二件事,則讓劉暘生出了幾分小心,無他,這些年劉皇帝雖然大放權柄,實行垂拱而治,但像高級官僚以及祭祀、征伐這些事務的決策權,仍舊牢牢地掌握在手裡,誰都不敢越過他。
至於對宰相的任命,那就更無疑問,隻能由皇帝決定。但是,劉皇帝卻詢問起他的想法,這就不能不讓劉暘多添幾分思索了,這是試探,還是其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