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3章秦王的請求
上元節剛過,東京士民尚沉浸在佳節喜悅的氛圍中,京師各處的花燈彩帶尚且鮮豔,官員職吏們仍舊享受著難得的休沐時光。
當然,這些與太子劉暘以及高官重臣們無關,崇元殿禦宴後,劉暘隻得到了一日的歇息,便再度收拾心情、鼓足精神,投入到繁重的國事當中。一年之計在於春,也正當忙碌之際。
這數月來,朝廷的重心雖然在榆林叛亂上,但偌大的帝國,不隻一個榆林,一個榆林叛亂真正牽扯的精力,隻怕不十一,尤其在榆林局麵徹底扭轉,形成掌控之後。
劉暘這個太子,大概是曆朝曆代,掌握實權最重的一人了,雖無監國之名,卻早有秉政之實。尤其在趙普卸任的這幾個月間,更是忙得腳不沾地。
帝國太大了,事務太多了,千頭萬緒,即便劉暘勤奮,也難以麵麵兼顧。當然,中樞新的領導班子,也基本磨合好了,在宋琪、趙匡義、王著這些老臣的輔助下,還是能夠把各項政務工作順利推進的。
政事堂內,劉暘特地留出一些時間,接見秦王劉煦。這個新年,劉煦一家子,再度回京,共賀佳節。當然,不隻是秦王一家子,晉王劉晞亦然,諸皇子中,除了在西北的劉昉、劉旻、劉曄,以及不知遊到哪裡的劉昀之外,基本都彙集京師。
劉煦如今也三十六歲了,主政安東也有近十年了,長年與東北艱苦惡劣的環境做著鬥爭,比起當初的風華正茂,哪怕不刻意營造,身上也多了幾分滄桑之色。
或許是從小培養得到,經曆過豐富的磨礪,劉皇帝這幾個年長的兒子,性格上或有不同,但都具備一些相似的特質。
那就是忍得寂寞,受得艱苦,辦事也都不惜力,有決心,有毅力,人人如龍,這已經在朝野之中形成了共識。並不是吹捧,而是十幾二十年的表現,所有人都看在眼裡。
兄弟倆對麵而坐,飲著熱茶,劉暘注意到劉煦鬢腳染上的少許白色,心頭不免觸動,溫言道:“安東惡劣,大哥又堅持樸素,還需保重身體啊!”
這麼多年了,兄弟倆的關係,已經完全不能用親密來形容了,有些芥蒂一旦形成了,就再難消除了。不過,相處之時,倒也能維持著基本的體麵,甚至是坦誠,隻是這種坦誠,用在兄弟之間,難免帶有幾分疏離的意思。
不過,此時聽劉暘這麼說,劉煦倒也不認為劉暘是虛情假意,他也知道太子的性情,如今,兄弟倆之間同樣也不需要太多虛偽。
劉煦下意識地抬手撫了撫自己的鬢腳,露出點笑容,衝劉暘道:“治安東固然辛苦,但終究隻安東一隅之地,太子監國理政,卻要顧及天下,為億兆蒼生勞神傷體,你才當多多保重啊!”
劉暘臉色平靜,輕歎一聲:“爹以萬鈞重擔加身,我能做的不多,隻能竭儘全力,不負所托,如此而已!”
這話裡的意思,很明顯,見劉暘這副坦蕩從容的模樣,劉煦有刹那的愣神,他這還是頭一次見劉暘宣示主權,還是以如此平靜、如此理所應當的語氣。
一股莫名的苦澀,悄然襲上心頭,劉煦迅速地壓製住這股情緒,與劉暘對視了下,有些言不由衷地歎道:“爹看人一向很準,所托是人啊!”
不鹹不淡寒暄兩句,沉默幾許,劉暘打起精神,以一種輕鬆的語氣道:“大哥,安東這些年的發展,甚是喜人,我在東京聽了,也分外欣喜。東北之固,也得益於大哥安東之功啊!”
聞言,劉煦搖了搖頭,道:“安東的情形就擺在那裡,縱使我苦心孤詣,終有上限,還需朝廷支持,否則,彆說有進一步的發展,過去一切努力,能否守住都成問題!”
聽劉煦這麼說,劉暘眉頭略微蹙了下,啜了口茶,道:“難道安東的情況,另有隱情?”
劉暘話裡有試探之意,劉煦也擺出一副坦蕩的模樣,悠悠說道:“窮十年之力,開拓安東,固然有所建樹成就,然而,時至今日,已不免陷入瓶頸。
境內的蠻夷土著,經過不懈清理,雖已經基本控製住,但始終未能根治,騷擾襲擊,始終不絕。北部室韋,也不斷南下,尤其是近幾年,更是遷徙到那河流域,屢起衝突,都督府也派軍驅逐,但並未能將之趕到嶺北”
聽劉煦的敘述,就仿佛眼下的安東形勢很困難一般,當然,這些問題固然存在,但情節輕重與否,卻值得思量了。
而劉暘自然不會全信,他也有自己的判斷,至少,他相信劉煦的能力,以劉煦的手腕,豈能為區區蠻夷所製,說這些,不過是另有目的罷了。
想了想,劉暘道:“大哥在安東,實在不易啊!不過這兩年,大漢多事,紛擾不斷,六弟在西征,榆林在平叛,想要兼顧全局,也實有裡不能及之處,我也時有力不從心之感。安東之事,還需大哥辛苦了!”
聽劉暘這麼說,劉煦笑出了聲,甚至笑得有些燦爛,擺擺手道:“保土戍疆,既是職責,也是使命。我此番回京,倒不是向朝廷求援,朝廷也有自己的困難與麻煩,我明白。不過,話說到這個份上,我還是得厚顏向朝廷請求.”
劉暘注視著劉煦,心中暗自琢磨了下,臉上不動聲色,道:“大哥直言無妨,力所能及之處,我必然儘力推動!”
劉暘這話好像應承了,又好像沒有。劉煦聞言,也不在藏著掖著,緩緩道:“安東最大的缺陷,還在於地廣人稀,這些年,吸引人口,也始終是堅持在做的。
不過,到如今,效果也越發不明顯,到如今,整個安東治下,漢民人口,也不足四十萬。至於那些歸化的蠻夷,我也並不信任,榆林之亂,足以警惕。
因此,我的請求,還在人口上,希望朝廷能量情施以援手!”
劉暘若有所思地看著劉煦,心中也默默思量著。劉煦則自顧自地說道:“安東雖然偏僻苦寒,然不論是耕地還牧場,都有大量未開辟的地方,隻是欠缺開發的勞力罷了。
過去的移民政策,這十年下來,也越發不足了,對內地百姓的吸引也在不斷下降。我聽說榆林叛亂,關內接收了大量南逃的難民,朝廷打算將他們轉移到安西安置.”
聽到這兒,劉暘頓時了然,心中也有了底,輕笑道:“看來大哥是看上那些榆林難民了?”
“不錯!”劉煦頷首:“比起內地的移民,這些邊民,才是更符合安東要求的人,他們有開疆墾殖的經驗,也更能吃苦,經過榆林之亂,對於遷徙也不會有更多抵觸,安東方麵,也會全力安置他們。
我的要求也不高,兩三萬人可以,四五萬人也不嫌多.”
劉煦講完,劉暘頓時搖頭道:“到目前為止,根據關內道的上報,前後所收容的難民,也不過五萬餘人,大哥要是把他們全部接收了,隻怕六弟那邊也不好交代了。”
“那就一半!”劉煦當即道,一副我已經妥協的模樣。
劉暘想了想,迎著劉煦的目光,還是點頭道:“大哥既然開了口,自無不允,此事就這麼定了,我會差人安排的。安東這邊,也可差人,前往關內,組織遷徙!”
這件事,劉暘本就有決策權,他既然拍板了,問題顯然就不大了。
得到劉暘應承,劉煦再度露出了笑容,拱手道:“多謝!”
劉暘擺擺手,歎道:“都是為了江山社稷,安東穩了,東北方能安定!”
“還有一事!”劉煦又道:“爹說過,要想富,先修路,東北的道路條件十分惡劣,我有意從安東修建一條連通遼東的直道,加強內外聯係與交流!”
對此,劉暘又沉吟了下:“這是好事,隻是朝廷財政方麵怕是難以協調”
劉煦道:“人財力方麵,安東可以分擔一半,隻是需要朝廷政策,需要遼東方麵的配合!”
顯然,對此事,劉煦心中怕是主意早定。劉暘稍微猶豫片刻,還是點頭:“此事,我會讓財政司與工部商議一番,儘快給大哥一個答複。”
“那我就靜候佳音了!”雖然沒有讓劉暘直接拍板決定,劉煦還是笑應道。他心裡也清楚,築路修橋之事,對東北,對國家,都有利處,他也提出主動分擔壓力,劉暘若因為其他什麼原因拒絕了,那在劉皇帝那裡就未必是什麼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