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9章正常說話!
府門前,向訓的幾個子孫都在,不過人數並不多,子子孫孫加起來,也就五個,與那些枝繁葉茂的勳貴之家相比,向訓一家算是血脈單薄了,並且都略顯平庸,除了長子向德明之外,再無什麼出眾者了。
向德明此時仍在安西任職,擔任安西軍的後勤大管家,因此劉皇帝將目光放在向訓的次子向昱身上,問道:“你現在官居何職?”
向昱也就二十多歲的年紀,是向訓老來得子,一向寵愛,教養也還好,看起來比較溫和,文人氣質濃厚。
有些未經世事磨煉的模樣,麵對劉皇帝問話,有那麼些局促,不過哀傷的情緒能夠掩蓋些許表現的不足,隻見向昱紅著眼眶應道:“得蒙家父蔭庇,陛下賜福,臣現居朝請郎!”
朝請郎是文散官,正七品上,雖然是虛職,但級彆不算低了,對於這些功臣勳貴子弟,看在他們父輩功勞的麵子上,朝廷都會酌情給予一些恩典,但想要有更大的成就、更高的權勢地位,還得靠自身的素質與本事,至少在當下大漢的政治生態中是這樣的。
向昱,顯然不如他的兄長。不過,此時的劉皇帝就表現得有些感情用事了,又或者為了表示對向訓的尊重與惋惜,當即說道:“低了!大好男兒,怎能滿足區區七品虛銜!明日去吏部報到,讓呂端給你安排一個實缺!”
聞言,向昱愣愣地望著劉皇帝,待喦脫給他使了個眼色之後,方才反應過來,趕忙謝恩。
劉皇帝看著他,語氣嚴重地道:“朕聽說你是向星民最喜愛的兒子,好好乾,不要墮了伱爹英名!還有,好生照顧你爹!”
“臣遵命!”聽劉皇帝這麼說,向昱又不禁哽咽道,他不算精明,卻能感受到,劉皇帝這已經在幫向訓安排後事了……
“二十四臣……”踩著腳凳登上鑾駕,劉皇帝再度念叨了一句,停在車轅上思索幾許,而後扭頭對喦脫吩咐道:“即刻派人去一趟江寧,麵見壽國公,替朕帶一句話,就說,讓他好好保重身體,好好給朕活著,待朕六十大壽之時,還要與他把酒言歡!”
“是!”喦脫立刻應道。
劉皇帝的話,有的時候是需要反著聽的,不過以喦脫多年對劉皇帝心思的揣摩經驗,此時這番關懷壽國公李少遊的話,定然是真切的,是發自肺腑的。
畢竟,向訓若一去,那曾經朝野羨慕、舉國矚目的乾祐二十四臣,就剩壽國公李少遊一根獨枝了。
……
即便陽光明媚了,初春的晨風依舊寒著,春日高起,雍王劉承勳進宮覲見。垂拱殿前,被劉皇帝趕到殿外侍候著喦脫見了,殷勤地迎了上去,麵帶焦色地拜道:“小的參見大王!”
劉承勳向喦脫點頭示意了下,下意識地向大開著殿門內望了眼,習慣性地問道:“陛下可在?”
“在!”喦脫迅速地點點頭,然後道:“大王來得正好,還請好生勸勸官家,官家已經一日夜不曾進食了!”
一聽這話,劉承勳的臉色立刻變了,嚴厲地斥責道:“你們是怎麼伺候的!”
“是小的們罪過,隻是,官家這兩日心情不佳,實在勸不動啊……”喦脫道。
聽喦脫這麼說,劉承勳沒有再理會他,也不待通報,徑直往裡去了。倒也不是逾越不守規矩,隻是雍王劉承勳擁有不經通報而麵見劉皇帝的特權,隻是尋常時候他不用罷了,但眼下可不是平時,皇帝都那麼久不進食了,壞了身體怎麼辦……
至於劉皇帝為什麼心情不佳,劉承勳心裡自然是有數的,他又沒閉目塞聽,身處京中,對最近的分封風波以及溫國公病重的事情,也有所耳聞。不過,在劉承勳看來,恐怕還是前者更讓劉皇帝心煩。
殿內,劉皇帝正盤著雙腿,以一個瑟縮的姿態靠在禦座內,手裡翻閱著公文。與一般臣工上呈的奏章不同,劉皇帝手裡的屬於密報,乃是皇城司以及武德司彙報給劉皇帝的西京朝野輿情觀測。
相比於單純地依靠猜疑揣測,如今的劉皇帝也越發依賴於這兩大特務機構的情報消息了,而結果,更加讓劉皇帝心頭鬱結了。
就彙報所呈現的結果來看,朝野之間對劉皇帝分封提議,看衰者多,看戲者眾,且隨著時間的發酵,趨勢越發明顯,隻有少數人在讚歎劉皇帝的開拓進取之外,而這少數人中,也未必有多少人是真心擁護的,至少在劉皇帝看來,其中謀求幸進的投機分子恐怕要占大多數……
“陛下!”隔著十步遠,劉承勳鄭重地向劉皇帝一禮。
抬眼看到自家兄弟,劉皇帝陰沉的表情釋然了些,露出笑容,衝劉承勳道:“你來了,坐!”
劉承勳謝恩,不過並沒有入座,看著劉皇帝帶有菜色的麵龐,關心道:“聽聞陛下已有一日夜未進食了?”
聞問,劉皇帝擺擺手,有些無所謂地道:“沒心情,沒胃口!”
聞言,劉承勳搖搖頭,勸慰道:“這可不行,膳食還是要定時享用的!什麼事,也不比您的身體更重要,還望陛下早些用膳,保重禦體,朝廷可離不開您……”
“嗬嗬!”劉皇帝笑了笑,淡淡道:“朕可沒有那麼重要,朕也隻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沒了朕,朝政就無法正常運轉了?百姓就無法生活了?
何況,每個人都在勸朕保重身體,但難知機心如何!這宮裡朝內,隻怕盼著朕早死,好解開給他們的限製與約束者,恐怕不在少數吧……”
劉皇帝淡淡然的一番話,讓劉承勳麵色大變,幾乎本能地低下頭去,這話可不敢亂接,哪怕他是雍王,劉皇帝的親兄弟。
不見劉成勳反饋,劉皇帝回過神來看向他,注意到他鵪鶉一般的姿態,不由道:“你這是什麼反應?”
劉承勳深吸了一口氣,埋頭作揖道:“陛下這番話,讓臣誠惶誠恐!”
“你怕什麼!”對此,劉皇帝有些不耐地說道:“朕說的又不是你!”
大概是自覺反應過激,有些嚴厲失態了,劉皇帝平複了下心情,以一種平緩的語氣道:“你是朕的親兄弟,是朕的體己人,和外人不一樣,也無話不可說!”
對劉皇帝此言,劉承勳此時心中是半個字都不信,他這一生,可都是照耀於劉皇帝光芒之下,也籠罩於其陰影之中,如此幾十年了,到今時今日,他哪裡還敢真把劉皇帝當哥哥看待?連二哥都有好些年沒叫過了……
“陛下信任與厚遇,臣萬分感激!”劉承勳隻能這麼表態。
顯然,劉承勳在劉皇帝麵前也是不可能再向少時那般放開了,劉皇帝心中稍微感慨了下,轉移話題問道:“你也多日未進宮了,今日來見朕,所為何事?”
“多日未見,前來看望一下陛下。”
“不見得吧!朕如今在你們眼中,恐怕早已視為惡虎了吧,避之猶恐不及……”
“陛下!”劉承勳實在有些難以承受劉皇帝如此尖刻的言辭以及談話方式,不由得大聲了些,格外鄭重地道:“不論陛下怎麼想,不論管他人如何想,至少臣無愧於心,也無愧於陛下!”
劉承勳這番表明心跡的話,說得是斬釘截鐵,甭管是否事實如此,至少氣勢做足了,而劉皇帝還真被震了下。
看著一臉嚴肅的皇弟,劉皇帝輕舒了一口氣:“朕近來,心情一直不暢,說話有些衝,莫見怪!”
“臣不敢!”見劉皇帝有正常說話的趨勢,劉承勳立刻伏低,態度再度恢複了平日的謙恭溫順。
“你也是為分封之事,前來勸朕的吧!”劉皇帝悠悠道。
劉承勳略作沉吟,應道:“陛下英明!”
看著劉承勳,劉皇帝也鄭重地說道:“朕不管是誰找了你,也不管你究竟是作何考慮,但是朕,不需要你們來勸,朕腦子清醒得很,還沒老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