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9章搶救一下
春日的黃昏,同樣是明媚的,風光很美,柔光籠罩下的洛陽,仿若仙宮,王彥升從來沒有欣賞這光景的情致與雅趣,但今日他待在府中後園的角亭,倚欄仰望,卻格外專注與耐心,直到最後一絲光輝消散天際,夜色降臨人間。
“父親,宮裡來人了!”一名麵相粗獷,與王彥升有幾分相像的中年人悄步走到亭前,輕聲稟道,正是其長子王英豪。
“哦?這倒是奇事一樁,今天是什麼日子,有宮人來?”王彥升聞言,訝異道。
王彥升在功臣勳貴中,資曆功勞擺在那裡,能夠享受的待遇自然很高,除了爵製中規定的,還有一些未寫入條文的優待,比如來自皇帝的恩賜,每逢重要節日或功臣家大事情,劉皇帝多多少少都會內帑拿出一筆錢來置辦禮物賞賜,至少也會派遣代表過府表示一番,王彥升顯然是夠資格的。
“回父親,今天是三月十二日,並非什麼特殊日子!”王英豪應道。
“來的是什麼人?幾品宦官?有帶詔旨嗎?”
“皇城使王繼恩,未說何事。”
王彥升一下子沉默了,乾枯的眼皮子甚至不由跳動了幾下,若是在乾祐十年,王繼恩上門,那還可以當成是皇帝的關懷來了,但這是開寶二十六年,即便神經線條粗壯如王彥升,也不敢太過樂觀。
對於大漢的勳貴及官僚們而言,王繼恩的名聲實在是不怎麼樣,那是一頭餓狼,聞到點屎臭味,就能帶著他的狗兒狗孫往上湊的老狗。雖然並沒有什麼恩怨糾葛,甚至沒有任何利益衝突,但受大環境影響,王彥升在私下裡,還是呼王繼恩為閹狗的。
“引他去堂間,讓他等著,我稍後即去!”王彥升語氣不善地吩咐道。
“這”聞言,王英豪麵露遲疑,看了老父一眼,還是忍不住提醒道:“王繼恩畢竟是皇城使,位卑權重,又直達天聽飽受陛下信任,若是怠慢了他”
“那依你之見,老夫該怎麼辦?要讓老夫大開府門,奴顏婢膝,去迎一個閹宦,不過是陛下身邊一條狗,他有這個資格嗎?”王彥升怒斥著打斷王英豪,嚇得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而見其這副懦弱的不堪模樣,王彥升更是血壓衝高,氣簡直不打一處來。彆人家的孩子,十幾歲就能從軍,二十幾歲上戰場立功,三十多歲就能為將,封爵的都有,而自己這個長子,四十多歲了,還隻能待在公府中啃老,辦一些拖拖遝遝的事,說一些婆婆媽媽的話。
“滾!”
“父親息怒,保重身體,兒立刻便去!”見又惹惱了王彥升,王英豪不敢再囉嗦,趕忙應道,轉身匆匆而去。
待其離去,王彥升不由歎了口氣,他一共三個兒子,個個不成器,唯一一個勉強能看的長子都是這副懦弱的德行,這心中如何能夠放得下,能不被氣死,都是王彥升心理強大的。
抬眼望天,不知覺間,天空已是漆墨一片,夜幕上在不同方位也點綴著幾顆明星,他是看不懂星象裡的玄虛與門道,隻是這一整日的心神不寧,讓他把王繼恩這閹狗的上門聯係起來了。
公府正堂,王英豪作陪,深低著頭,王彥升則愣在那兒,表情顯得很嚴肅,王繼恩自然是表現得最輕鬆的,看著呆若木雞的王彥升,輕笑道:“王郡公,官家的話在下已一字不差帶到,如何自處,還請斟酌。這便回去複命了,可有什麼需要在下代稟的?”
聞問,王彥升回了神,深深地看著王繼恩,明明是七十高齡的老朽,但眼神中分明帶著殺氣,壓迫力十足,看王繼恩都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彆開了目光。
眼角抽搐了幾下,王彥升努力地平複下來,淡淡道:“麻煩回稟陛下,就說老夫,無話可說!不送!”
眼看到了這個份上,王彥升依舊如此倨傲,王繼恩心中不由惱火,眼神中怒色一閃,但很快收斂,暗暗譏諷,還當自己是那個受官家寬誠相待的大將?官家的寬容,可是有限度的!
輕輕地哼了聲,王繼恩拂袖而去,王彥升則兩眼漠視,緩緩地退後兩步,一下子坐到椅子內,拿起水杯,手已然不自覺地發抖了。
身邊的王英豪則更加慌張了,滿臉擔憂地問道:“父親,陛下以皇城使過府責問,這是何意?難道難道”
聞言,王彥升抬眼迎著長子憂心的目光,這一回沒有訓斥,思忖片刻,老臉上露出點笑容,嗬嗬道:“沒什麼大事!老夫的性子,陛下是知道的,也就是責問一番罷了!”
王英豪雖然遲鈍,但並不傻,基本的察言觀色還是有的,至少對伺候了幾十年的老父親,王彥升這強作鎮定還是沒有瞞過他。
正在憂慮著,忽聞王彥升道:“去南洋的事,準備的如何了?”
被這突兀的轉折搞愣了神,不過一提這話,王英豪便麵露苦相,道:“人手都組織得差不多了,還差些出行準備!”
“多少人,都有哪些人?”
王英豪:“三十二人,都是從宗族親戚、部曲故舊以及鄉鄰佃戶中選取的精壯之士!”
“少了!至少得三百人!”聞言,王彥升立刻皺起老眉,吩咐道,然後盯著王英豪:“你也一並跟著前去,你帶隊!”
聽此吩咐,王英豪一臉的愕然,呆呆地看著老父,見他不是開玩笑,心中是拔涼拔涼的,不由哽咽道:“兒子犯了什麼錯,您要把我趕去海外,若兒子們都走了,誰來照料,如何儘孝道啊!”
顯然,王英豪是不願意去南洋打拚的,除了畏難懼苦,貪戀京中繁華,還關心王彥升。也不隻是儘孝的原因,而是王彥升已經古稀之年了,身體眼瞧著不好了,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有個閃失,若是那時候他不在,爵位繼承出現波折怎麼辦。何況,海外當真不是什麼善地,充滿風險,哪有待在國內,坐等繼承爵祿家業來得穩當。
王彥升雖老,但有些事情還是看得清楚的,對於這個兒子的心思,自然有所察覺,這就是自己還能看得過眼的長子,看著他那躲閃的眼神,王彥升忽覺有些心涼,這就是自己庇佑著的後人
虎父犬子,這大概是王彥升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了。
“哭!哭!”那暴脾氣終究是改不了的,王彥升終於怒了:“要哭喪,等老子死了之後!
你以為老夫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如今觸怒陛下,現在不努力表現,將來能討得了好?這點淺顯道理,老夫這不讀書的都懂,你這讀聖賢書的不明白?”
顯然,王彥升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想要通過一些表現來挽回一些,隻是,這能夠倚仗的子孫不太爭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