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差役快速趕來先,觀其服色帽飾,乃是洛陽府下轄巡役,在一名巡吏的率領下,來得氣勢洶洶。
排開圍觀百姓,巡吏看著那狼藉的場麵,又是死馬,又是死人的,眉毛當時就跳躍了幾下。然而當看到劉曄那一眾人後,臉色大變,迅速上前拜道:“拜見大王!”
“你認識我?”劉曄目光冷冽地看了此人一眼。
聞問,那巡吏立即應道:“小的延康巡差張郇,大王去歲還京之時,幸睹尊容.”
“你來得正好,既是你的轄下,正好處置了!”劉曄手指地上,頗為強勢地吩咐道:“此馬橫行街市、衝撞傷人,此賊狗膽包天、意欲害我性命,都已被厲行處決,善後之事就交給你們洛陽府了!
本王還有事,就不在此逗留了,之後有何問題,聯係本王衛隊長周隼!”
言罷,劉曄便轉身,據鞍上馬,低頭注意到身上那片片擦不乾淨的血跡,乾脆脫下外袍,裹起隨意往街上一拋,然後便縱馬離開,沒人阻攔,也無人敢攔。
巡吏張郇與他那一眾手下,也隻是眼睜睜地望著劉曄、劉昕一行人離開,態度還恭敬著,待其走遠,方才回過神來。
第一件事則是把那兩名家丁控製住,並從看熱鬨的人群中逮出幾名地頭蛇,查問具體情況。事情本就不複雜,解釋起來也簡單,然而,在了解了事情經過尤其是“肇事”另一方的身份後,張郇那張本就不輕鬆的臉色就變得難看了
京城就是這樣,尤其在這種長街大市上,隨便挑中個人,就可能與權貴沾點邊。張郇原本就有猜測,敢在延康大街上如此張揚的,絕非常人,卻也有那麼一絲的幻想,萬一劉曄怒殺的隻是個不開眼的賤民呢。
然事與願違,牽涉的偏偏就是開封府尹劉繼昌家!劉繼昌可是徐王劉承贇最喜愛、最出色的兒子,徐王劉承贇可是宗室之長,尤其在世祖皇帝崩後,其身份資望則更上一層樓,便是劉曄到了徐王駕前,也得恭恭敬敬地執子侄禮。
即便不提出身,劉繼昌本身就是個位高權重的主,開封府仍舊是與洛陽府比肩大漢帝國名正言順的首府。並且,京畿早有傳言,劉繼昌即將高升了,要麼調任京畿道布政使,要麼就是主掌中樞一大部司,不管哪是哪條,都是大漢最頂尖的權貴。
涼國公、康居王與開封府劉繼昌對上,作為旁觀者,自然是有熱鬨看了,然而作為一個小小巡吏牽扯其中,張郇便隻有惶恐了,兩尊大神都不是他得罪得起的。
同時也不免埋怨,同為皇室宗親,涼國公下手怎麼如此狠,一點麵子都不留,明明可以將那廝發還府尹家,那賤奴還能討得了好不成
雖隻一條延康街上的小小巡吏,但這張郇對危險有著敏銳的嗅覺,不過在這小人物把自己嚇出心病之前,就在當夜,有人直接把他心中搖晃的壇壇罐罐摔了個粉碎。
洛陽府判官寇準,在知悉此事後立刻召見之,令其將事情仔仔細細地講了一遍,然後給他安排了一個萬分驚悚的差事,把那當街殺人的涼國公扈從軍官周隼羈拿。
對此,張郇心裡是一萬個不樂意,這可是真冒著生命危險的事情,依劉曄在延康街上的表現,殺起人可是毫不手軟!如此去落涼國公臉麵,丟了命,那豈不是冤死。
寇判官倒是輕鬆,滿嘴的正義言辭,說什麼代表國法執法,維護世祖皇帝製定的宗法.對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張郇是半個字都不信,寇準定有其他目的。
因此,不管寇準這個判官如何逼迫,張郇寧肯不要身上的差事,也不肯從命,逼得寇準親自出馬。但張郇仍舊逃不掉,被命令帶路識人
且不提洛陽府那邊的反應,劉曄兄弟則繼續徜徉在和煦的陽光下,慢悠悠地沿著延康街朝目的地而去。
比起此前,氣氛明顯壓抑了幾分,劉昕兩眼少神地盯著街道,平靜地問道:“十三哥,回京之後我便發現了,你這些年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劉曄笑了笑,隨口答道:“我也是將滿而立的人了,有些變化再正常不過,豈能如少年時那般天真幼稚?”
“恕小弟多嘴,你此時的殺性有些重了!”劉昕猶豫了下,道。
劉曄明顯愣了下,扭頭看了看劉昕那半張沉凝的側頰,又回頭平視前方,冷幽幽地道:“你沒經曆過戰陣,也沒在西北待過,更不知安西究竟是何等地方。不瞞你說,那裡已經被我們的魏王六哥搞成人間煉獄了!
在安西地區,殺戮與死亡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尤其是近一年多以來……”
“莫非是營所改革以及滅教之事?”劉昕道。
“你竟然也聽過?”
劉昕輕聲道:“總是有所耳聞吧!”
“不錯!”劉曄直接道:“聽說朝中,已有腐儒將安西的改革滅教稱為屠族了。”
說著,劉曄的嘴角閃過一抹輕蔑:“這些個高居廟堂的達官顯貴,哪裡知道邊地之苦,征服之難!真該把那些個清談闊論之輩,全部發配邊疆,讓他們體會一番邊陲軍民是如何度日的!”
“十三哥是怨氣頗多啊!”劉昕意有所指。
“十四弟,以你我兄弟的關係,也沒什麼好諱言的!”劉曄在片刻思索之後,從容沉靜地緩緩道來:“我對咱們六哥是不甚服氣的,理由也很簡單,論將才,講武略,我自負不下於他,他至今所取得的成就,也實無甚可稱道的。
開寶北伐,遠征大漠,不過占一個隨軍資曆罷了;西征萬裡,複高昌,滅黑汗,退大食聯軍,也隻是楊、郭、康等將帥輔助,朝廷不惜代價支持,以及十數萬將士浴血奮戰犧牲!
這些履曆,值得稱道,然而,若把我放在那個位置上,自信同樣能取得相同的成績,甚至過之。比起六哥,我隻是晚生了十年罷了,衝這十年的差距,居其下,也沒什麼無法接受的!”
說到這兒,劉曄停下來瞥了劉昕一眼,看他聽得認真,又繼續道:“在安西這些年,處處被六哥壓製,我固然有一肚子意見!然而,在有些事情上,我卻堅定地站在六哥一邊!比如滅教之事!”
“我聽說,信奉ysl教義者,瘋狂而偏執,寧斷頭,不變節.”劉昕道。
“以訛傳訛罷了!”劉曄冷冷道,言語間右手還用力地握了下拳,就像在捏斷敵人脖子一般:“那些大食人同樣的血肉之軀,腦袋掉了同樣會死!安西軍打下的土地、城池,狂熱的信教徒當然有,但十幾年下來,已經死得差不多了,餘下的,在鋼刀與教義麵前,大多數人還是會做出更聰明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