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送走前來視察的總公司領導回到辦公室的82廠廠長範朝東聽罷姚錫元和宋雅靜二人的彙報,當即就爆了粗口:
“特喵的,這個姓唐的也欺人太甚了,跑到老子的地盤上來罵人,這是活膩了嗎!你們倆也是,人家都罵到咱們頭上來了,你們就這樣讓他們走了?打個電話給保衛處,直接把他們全給銬了,誰敢說你們一句不對?”
姚錫元和宋雅靜麵麵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說是好。
主辱臣死,人家當著你的麵把廠長給罵了,你一點表示都沒有,這也的確說不過去。可要說讓保衛處來把唐子風一行給銬了,借這二人兩個籃球那麼大的膽,他們也不敢啊。
唐子風可不是廠子邊上那些村子裡的農民,說銬也就銬了。人家是堂堂正局級的集團公司總經理,你敢對人家動銬子?
彆看範朝東現在說得這麼狠,換成他在現場,他也同樣不敢。
“這姓唐的是什麼意思?”常務副廠長柯國強岔開關於銬子的話題,問道。
“意思?示威唄。”範朝東說,“這次的事情,他們吃虧了。這姓唐的年輕氣盛,忍不下這口氣,這不,就跑來罵街來了。”
“這個唐子風,多大年齡?”柯國強問。
“很年輕。”宋雅靜說,“我剛剛讓人上網查過了,71年出生的,今年是33歲。”
柯國強吸了一口涼氣:“33歲的集團公司總經理,有什麼來頭嗎?”
宋雅靜說:“這個就不清楚了。有人猜測說,他可能有點背景,也有人說,他純粹就是能力強,所以得到重用了。”
姚錫元說:“我們過去和滕機的人接觸的時候,聽他們說起過,這個唐子風在集團裡還是很有威望的。據說當初臨一機瀕臨破產,就是他一手救活的,那時候他才20幾歲。後來滕機能夠從嚴重虧損變成現在這種蒸蒸日上的樣子,聽說也和他有關,那也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這麼神?”範朝東嘟噥了一句,然後問道:“老姚,小宋,你們倆覺得,這個唐子風的威脅,靠譜不靠譜?”
“這個……”姚、宋二人對了一個眼神,齊齊地搖著頭,“我們真的看不出來。”
“他能怎麼做呢?”柯國強問。
範朝東冷笑道:“還能怎麼做,告狀唄。如果他真的有背景,估計就是找他的背景出來,去向科工委告狀,說我們不守約定。不過,這件事,我們是征得了科工委同意的,我們一點責任都沒有。科工委如果要我們換滕機的床子,那我們就換,到時候新產品的工期延誤了,讓科工委自己去向部隊解釋。”
“科工委不可能讓咱們換的。”柯國強說,“部隊急著要這批裝備。用博泰的銑床,生產效率能比用滕機的銑床高出一倍,這一點科工委是知道的。我想,唐子風的背景來頭再大,也不可能要求我們采用效率更低的機床吧?這可是直接影響到國防定貨的,誰敢擔這個責任?”
“我也是這樣想的。”範朝東說,“這家夥,估計也是知道拿我們沒辦法,所以才會這麼失態。一個總經理,在彆人單位像個潑婦一樣罵街,也真是可笑。”
“我倒是覺得,咱們是不是做得有點過分了?”柯國強提醒道。
“過什麼分?”範朝東問。
柯國強說:“唐子風好歹也是臨機集團的總經理,而且少年得誌,估計自我感覺良好。咱們就安排了老姚和小宋去接待他,讓他麵子上掛不住了。他這次發難,恐怕隻是一個借口,實際上是不滿意咱們的安排呢。”
範朝東說:“總公司領導來視察工作,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們總不能放著總公司領導不陪,專門去陪他這位唐總吧?”
“話是這樣說,可是……”柯國強拖了個長腔,後麵的話也不用再說出來了。
總公司領導來視察,要求廠領導要陪同,這是事實。但如果範朝東告訴總公司領導,說臨機集團的總經理唐子風來了,要安排一位副廠長去接待一下,總公司領導也是不可能不同意的,這是起碼的人情世故啊。
範朝東以陪總公司領導為由,隻安排了兩名中層乾部去接待唐子風,這就有點欺負人了。他原本是想用這種方法給唐子風一個暗示,讓唐子風知難而退。可誰知道唐子風竟是如此強勢,直接拿這件事當把柄,反將了82廠一軍。
體製內的事情,都是要講點道理的。唐子風如果抓住這一點,聲稱82廠沒有解決問題的誠意,然後到上頭去告狀,上頭出於安撫唐子風的考慮,肯定要給82廠一個處分。再如果唐子風真的有很硬的背景,對方拿這事做文章,範朝東將會是非常難受的。
早知道有這樣的風險,範朝東就不該耍小聰明。踏踏實實讓柯國強去應付唐子風一下,也不至於鬨出這樣的妖蛾子。
“老柯,你的意思是什麼?”範朝東問道。
柯國強說:“姓唐的臨走之前,跟老姚他們說他會在周水市區等我們,這就是向咱們遞話了。估計這小年輕是覺得折了麵子,需要咱們去給他圓回來。以我的看法,咱們犯不著和他一般見識,大不了就是去見他一回,讓他有了麵子,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你是說,我們去向他賠禮道歉?”
“這倒不必。咱們去一趟,就說因為陪總公司領導,怠慢他們了,其他的話也不用說。我們做到這個程度,如果他還不滿意,還要去告狀,那就由他去。咱們該做的都做了,誰也挑不出咱們的禮。”
“說得也是。那麼,老柯,要不就辛苦你跑一趟吧?”範朝東開始派活了。
柯國強苦笑道:“老範,如果是在唐子風罵人之前,由我去見他倒也無所謂。現在他發了脾氣,撂了狠話,如果你這個正職不露麵,估計他是不會接受的。這種年輕領導的心理,我多少也懂一點,咱們就彆再去刺激他了。”
“喵的,老子居然還被他給要挾了!”範朝東惱道,“他罵了老子,還要老子上門去見他,他好大的臉!”
話歸這樣說,範朝東最終還是妥協了。正如姚錫元說的,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在範朝東等人看來,唐子風就是一個小人,大家還是彆惹他為好。
唐子風他們到82廠來,事先是打電話聯係過的,所以宋雅靜手裡有熊凱的電話號碼。她打電話問清了唐子風一行在周水市區下榻的酒店,然後便陪著範朝東、柯國強,驅車來到了這家酒店。
“唐總,這是我們廠範廠長、柯廠長,他們是專程來看你的。”
在熊凱把範朝東一行帶進唐子風住的大套間後,宋雅靜在臉上強裝出一縷微笑,向唐子風介紹著範朝東和柯國強。少女心現在仍然在滴血,宋雅靜實在是不想和唐子風說任何一句話。
“哦,久仰,二位請坐吧。”
唐子風向範、柯二人隨意地拱了拱手,示意他們在長沙發上落坐,自己則先在對麵的沙發上坐下了。
“範廠長,柯廠長,二位請。”
熊凱又招呼了一次,範朝東和柯國強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繃著臉坐下了。唐子風連手都沒和他們握,而且自己比客人更早地坐下,這就是在對他倆甩臉子了。他們此前冷落了唐子風,現在反過來被唐子風冷落,也算是一飲一啄,兩不相欠。
“唐總,今天的事情,有點不好意思,主要是總公司那邊來了……”柯國強開始向唐子風做解釋了。
“柯廠長不用解釋了,原因我知道。”
唐子風不客氣地打斷了柯國強的話。他說知道原因,可以解釋為他知道總公司領導視察的事情,也可以解釋為他知道82廠的用意。他不讓柯國強講下去,就是拒絕了82廠講和的意圖,這就是一種比較強硬的態度了。
“範廠長,柯廠長,大家都很忙,繞彎子的話,就不必說了。我這次到82廠來,就是來談滕機那批精密銑床的事情的。我不在乎和誰談,但我需要和能夠做主的人談。82廠安排了兩位做不了主的人來和我們談,我認為這是在浪費我的時間,同時也是浪費82廠的時間。
“我現在想問一句,你們二位,能不能做82廠的主?你們如果能做主,咱們就開始談。如果你們倆也做不了主,那我就不留你們了。”
聽到唐子風這直截了當的問話,範朝東的臉一下子就變成黑色,他說道:“我當然能做82廠的主,難不成,我們82廠還要麻煩唐總你做主不成?”
“如果範廠長同意,我可以代勞。”唐子風應答如流。要論鬥嘴,這世間能和他匹敵的還真不多。
柯國強說:“唐總,範廠長和我是帶著誠意來的,咱們就彆做這種意誌之爭了。唐總有什麼要求,儘管向我們提出來,你看如何?”
唐子風說:“我們的要求很簡單。滕機為了開發專用精密銑床,投入了4000萬的研發經費,我希望82廠能夠給我們彌補這部分損失。至於方法,無論是82廠照原來的約定采購200台銑床,或者是82廠直接向我們支付4000萬的設計費,我們都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