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機集團一直都有出口業務,主要市場是亞非拉的發展中國家,在歐洲、美國、日韓等地區也有一定的銷售,但數量不大。
早些年,中國的機床水平比較低,甚至連價格優勢都不明顯,要想打進發達國家市場,難度是非常大的。這幾年,中國的機床水平提升很快,一部分機床品種已經能夠躋身世界先進行列,唐子風便在醞釀進軍歐美市場的計劃。
弗羅洛夫的出現,給了唐子風一個啟發。相比西歐國家,東歐的機床技術水平稍遜一籌,同時經濟水平也更低,對價格更為敏感。高端機床是暴利市場,西方機床企業的產品報價嚴重虛高,這與他們高昂的營銷成本與管理成本是有關聯的。
中國的勞動力成本低廉,所以營銷成本和管理成本都比較低,這樣就出現了成本優勢,能夠借此與西方企業打打擂台。西歐市場也許一時很難打進去,但先在東歐建立一個橋頭堡,應當是有希望的。
中國的機床產業是在前蘇聯的幫助下建立起來的,對於前蘇聯的技術有些天然的崇敬感。蘇聯解體之後,據說各項產業都出現了大幅度的退步,具體退到什麼程度,臨機集團的一乾人還真說不上來。
憑著印象分析,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俄羅斯就算再不濟,畢竟也還有前蘇聯留下的遺產,實力應當不弱吧。
弗羅洛夫介紹的情況,強化了臨機集團的這種看法。弗羅洛夫也算是說得很坦誠了,他表示自己的企業在數控技術方麵有優勢,但機床基礎部件的製造能力不足,需要尋求中方的支持,這個說法聽起來是比較可信的。
關於弗羅洛夫提起的俄羅斯當局支持機床產業振興的幾個方案,唐子風讓資料室的人員去查了一下,發現國內也曾介紹過,從翻譯過來的文本看,力度還是比較大的。秦仲年甚至還感慨了一句,說人家俄羅斯政府對機床產業如此重視,相比之下,我們自己的幾個產業扶持政策,就有些不夠看了。
集團辦公會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同意與彼得羅夫機床廠開展戰略合作,向彼得羅夫機床廠提供機床基礎部件,同時相機引入彼得羅夫機床廠的一些數控技術。當然,這種引入並不是要用彼得羅夫的技術替代自己的技術,因為臨機集團自己的數控技術也已經有很高的水平,而且已經形成了自有的體係,不可能再使用彆人的體係。
引入彼得羅夫技術的目的,隻是借鑒一下他們的思路,看看能不能對自己的數控係統優化提供一些啟示。畢竟,連秦仲年都說俄羅斯人的數學功底好,沒準真有一些什麼絕招呢。
弗羅洛夫帶著助手阿瓦基揚去了臨一機,考察臨一機的生產情況,目的是評估臨機集團的生產能力以及質量控製水平。他帶來的工程師雅科布則到了蒼龍研究院,在秦仲年的主持下,與蒼龍研究院的工程師們進行了幾次技術交流。
技術交流的結果,讓秦仲年讚不絕口。他回來向唐子風彙報說,俄羅斯同行的思路的確有獨到之處,雅科布的技術功底也非常紮實,屢屢能夠提出一些讓人眼界大開的觀點,看來弗羅洛夫所言不虛,彼得羅夫機床廠在數控機床研發方麵的確是有一些實力的。
“這個雅科布,在彼得羅夫機床廠是個什麼職位?”唐子風問道。
“據他自己說,隻是一名普通的工程師。”秦仲年說。
唐子風皺皺眉頭:“一名普通的工程師就有這樣的水平?他不會是在騙你吧?”
秦仲年想了想,說道:“這個問題我倒是沒有去深究。弗羅洛夫專門帶他到中國來,還特地安排他和我們的工程師做交流,想來應當是比較看重他的。這樣一想,他或許就不應該隻是一名普通工程師了,沒準是廠子裡的技術骨乾。”
“不是沒準,而是肯定。”唐子風說,“老秦,你注意到沒有,弗羅洛夫是有意要向我們證明他們的實力,目的也很明白,就是要在未來的合作中爭取到更有利的條件。這個雅科布肯定是他的重磅武器,說不定就是他們廠裡的總工程師,最不濟也得是一個副總工之類的位置。”
秦仲年說:“總工程師不太像,這個雅科布看起來挺謙虛的,如果是廠裡的總工程師,氣勢應當會更足一些。”
唐子風看著秦仲年笑道:“秦總工,你是在暗示自己也有氣勢嗎?”
“哪有嘛!哪有嘛!”秦仲年連聲否定,又惱火地訓道:“你個子風,我好歹也和老肖是平輩的,你這樣拿我這個老頭子開玩笑合適嗎?我是說,蘇聯人是比較講究等級秩序的,如果雅科布是廠裡的總工程師,表現上肯定不會這樣低調。
“咱們國家經過幾次運動,平等的觀念倒是比較深入人心了。再加上原來的周廠長,還有你小唐,都是比較平易近人的人,所以咱們集團裡乾群關係還是挺和諧的。”
唐子風剛才那話也是開玩笑,聽秦仲年這樣一分析,他也覺得有些道理。看前蘇聯的電影,好像俄國人是比較講究上下尊卑,雅科布這樣低調,應當不會是總工程師這樣的職位。沒準廠裡的總工是個有資曆的糟老頭子,雅科布隻是他的副手啥的。
“老秦,你覺得,如果雅科布代表了彼得羅夫機床廠技術隊伍的最高水平,那麼這家廠子和咱們臨機相比,誰強誰弱?”唐子風問。
“應當還是咱們更強吧。”秦仲年說。
“理由呢?”
“咱們臨機是一個大集團,有3萬人,臨一機和滕機兩個公司都是原來的國有大企業,實力雄厚。彼得羅夫機床廠原來的實力應當是不錯的,但聽雅科布說,這些年有些衰落了,目前全廠的職工也隻有2000多人,產品的種類也不全,充其量屬於那種小而精的企業吧。要論綜合實力,遠遠比不上咱們。”
“所以弗羅洛夫想集中力量,專門搞整機裝配,把基礎部件的製造甩給我們,他自己隻吃數控係統方麵的那一大坨子利潤。”
“我覺得是這樣的。”
“小算盤打得蠻精明的嘛,難怪連趙興根這種老油子都上了他的當。”
“依我看,我們雙方合作,倒不存在上當不上當的問題。”秦仲年說,“咱們為他們提供機床基礎件,隻要價格合理,我們並沒有吃虧。至於說他們在數控係統上能夠賺到更高的利潤,這也是他們的本事,我們並沒有損失。”
“能賺100塊錢的情況,如果隻賺到99塊,就屬於損失了。”唐子風說,“這個弗羅洛夫一來就跟我們談友誼,接著又讓這個雅科布向我們秀肌肉,說到底就是想壓我們的價。我們如果不了解他們的真實情況,被他們唬住了,可就吃大虧了。
“雙方合作可以,但利潤得均分,不能讓我們乾最苦的活,隻賺一點辛苦錢。現在看來,這個弗羅洛夫也是有求於我們的,他有他的短處,這就是我們和他討價還價的砝碼。”
秦仲年一頭黑線:“小唐,這種生意上的事情,我可就完全不懂了,你和建陽、老韓他們商量去吧。不過,我覺得,和彼得羅夫進行技術合作,對我們是有一些好處的。這幾天和雅科布交流,我們不少工程師都覺得受益匪淺。雙方如果能夠建立一個長期的技術交流機製,對我們肯定會有很大的幫助。”
“我明白了。”唐子風應道。秦仲年說的這一點,也是談判的時候要考慮的,但一旦有求於對方,自己這邊的談判條件就得做出一些讓步了,這讓唐子風有些不爽。
陪同弗羅洛夫和阿瓦基揚考察臨一機的是韓偉昌,他既是一名銷售人員,同時又有著工藝工程師的背景,對於生產流程了如指掌,可以隨時解答弗羅洛夫提出的問題。
在幾天的考察中,韓偉昌與弗羅洛夫二人談笑風生,但每句話的背後都暗藏著刀光劍影。弗羅洛夫在試探韓偉昌的底牌,韓偉昌也同樣在試探弗羅洛夫的底牌,雙方都知道,等到考察結束,就是該相互攤牌的時候了。
“這個弗羅洛夫,絕對是個奸商。”
又一天的考察結束,韓偉昌疲憊不堪地回到集團總部,徑直來到唐子風的辦公室,先自己拿紙杯接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乾,隨後才恨恨地做出了一個評價。
“能奸到什麼程度,比你韓總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嗎?”
唐子風招呼韓偉昌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笑嗬嗬地問道。
韓偉昌謙虛地擺擺手,說道:“我那不算是奸詐。唐總你不是總教導我們銷售公司要多搞陽謀、少搞陰謀嗎,我現在出去談業務,也是儘量以德服人的。但這個弗羅洛夫不一樣,這老小子從一開始就在搞鬼,每一句話裡都有陷阱。說實在的,我陪他這幾天,都快被他逼出神經質了。”
“這可真是顛覆了我對老毛子的看法啊。”唐子風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