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丹機一樣,國內其他七八家大型機床公司在經過一番激烈或者不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也都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臨機提出的三項條件,然後依托臨機轉讓的多工位機床核心技術,為國內各家汽車企業量身定製所需的汽車機床。
畢竟,從頭開始研製這項技術費時費力,直接接收臨機轉讓的技術就容易多了,這幾年國內汽車行業正處於大發展期,需要新建和更新生產線的車企多得很,錯過這個機會可就太可惜了。
臨機所提出的希望各家企業分工研製尖端機床產品的動議,其實與各家企業的發展戰略也並不衝突。看到國際市場機會的,也並不隻有唐子風一人,國內稍有一些遠見的企業家都能意識到這一點,隻是大多數人的信心不如唐子風那樣堅定,魄力也稍遜一籌。
現在臨機把這一點當成一個條件,逼著大家去搞研發,大家還是願意接受的。每家企業專注於研發一個方向,未來所有的中國企業以一個統一的策略麵向國際市場,這對各家企業來說都是有利的。
國內各家機床企業都在歡天喜地地瓜分汽車機床這塊大蛋糕,自然也就有人覺得鬱悶。在日資染野機床中國公司的總經理辦公室裡,何繼安正在接受著總經理岡田清三的嗬斥:
“何部長,我希望你給公司一個明確的交代,我給了你充分的授權,甚至答應了你提出的把產品價格最多降低20%的要求,為什麼我們還是失去浦汽的這個訂單,而且未來還會丟失掉整個中國區的汽車機床市場!”
“總經理先生,這件事完全是一個意外。”何繼安滿頭大汗,垂著頭,半躬著身子向岡田清三解釋著:“臨機采取了很卑鄙的競爭手段,他們一開始對我們進行了欺騙,接著又運用媒體造勢,用愛國主義綁架了浦汽的決策層,最後,他們從國資委要到了政策……”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岡田清三不耐煩地打斷了何繼安的話,說道:“我要問的是,你說臨機對我們進行了欺騙,他們進行的是什麼樣的欺騙?而你何君,作為一名資深的機床營銷人員,同時也是一位在中國企業裡工作了多年的資深業內人士,為什麼這麼容易受到欺騙?”
“這個……”何繼安語塞了。
臨機的內部情況是他親自去臨河去刺探來的,向他提供情報的那些人都信誓旦旦地聲稱臨機的多工位機床技術不過關,隻是一個幌子,於是他深信浦汽不可能采用臨機的產品,從而拒絕了浦汽提出的要求染野降低產品價格的要求。
現在想來,如果當時他知道臨機的技術已經與染野相差無幾,完全有可能構成對染野的威脅,他就不會堅持原來的價格,而是會給浦汽一些甜頭,也許就能誘使浦汽與染野簽約。
那麼,自己當時為什麼會那樣輕信所聽到的傳言呢?
或許在自己的心目中,從來就沒有覺得國內廠家能夠與國外廠家一爭高低吧,沒想到國內廠家的進步竟然有這麼快。
“你不用解釋,這一次銷售的失敗,完全是由於你的錯誤。我有理由懷疑你在這件事情裡夾雜了自己的私利,從而誤導公司做出了錯誤的決策,以至於丟失了一個對公司而言至關重要的商業機會。”岡田清三蠻橫地說道。
“不不,總經理先生,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何繼安急了。他是專業的背鍋俠不假,但這一次岡田清三甩過來的鍋實在是太大了,他這小身板背不起啊。
“總經理先生,我對公司一向是忠心耿耿的。為了浦汽的這個訂單,我先後去了十幾趟浦江,而且還專門去京城請到了齊木登教授來為我們提供幫助……”
“對了,你說到齊木登教授,我還想起另外一件事來。當初你向公司申請,說為了請齊木登教授在報紙上發表一篇有利於我們的文章,公司要以資助研究的名義向他支付10萬元。這筆錢是作為浦汽項目的營銷費用列支的,但事實上浦汽項目並沒有成功,所以公司不能同意支出這筆費用。你要負責說服齊木登,讓他退回已經收到的5萬元款項,並且放棄尚未支付的那5萬元。”
“這怎麼可能!”何繼安幾欲撞牆,“總經理,關於這筆支出,我是向公司提交了正式申請的,您也已經簽過字了。公司和齊木登教授是簽了合同的,而齊木登也的確利用他的影響力發表了文章。在這種情況下要求他放棄這筆費用,他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
“這就是你的事情了。”岡田清三冷冷地說道。
“可是,如果我們拒絕付款,齊木登教授是可以到法院去起訴我們的,因為我們和他是簽了合同的。”何繼安提醒道。
岡田清三說:“花費10萬元,僅僅是為了請一位教授在報紙上發表一篇文章,這樣的支出在總部也是無法通過的。如果浦汽的項目能夠拿下來,那麼這樣一筆費用作為營銷成本的一部分,也可以交代。現在浦汽項目已經丟掉了,我們用什麼理由讓總部同意我們支出這筆錢呢?”
“……”何繼安再度無語。在染野呆了六七年,他對於染野的內部決策機製已經非常熟悉了。岡田清三說的情況是真實的,浦汽項目沒有談成,中國公司這邊將承受來自於日本總部的巨大壓力,而這筆10萬元的支出必然會成為總部挑毛病的一個把柄。
“或許……,我們可以按照合同要求,讓齊木登向我們提交一份研究成果,然後再以研究成果達不到要求的名義,讓他退回全部資助款。”何繼安訥訥地說道。
染野出10萬元請齊木登幫忙造勢,合同上當然不能這樣寫,隻能是寫聘請齊木登為染野做一項企業谘詢,這是慣常的套路了。現在染野要毀約,合同上寫的這句廢話,就有了作用。
何繼安可以讓齊木登照著合同要求提交一份研究成果,然後在其中巧立名目地找茬,一直找到齊木登不勝其煩,屆時讓他退還款項,他也隻能照辦了。
但這樣一來,何繼安和齊木登之間的仇,可就結得大了。這件事一旦傳出去,他何繼安的名聲也就徹底臭了,以後誰還敢和他合作?
明知這是一杯鴆酒,可何繼安也隻能喝下去了。
“很好,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處理吧。”岡田清三說道,“未來兩星期,你就不用再管公司裡的其他事情了,專注於把這件事情做好。如果你不能按期收回這筆款項,那麼你將無法拿到公司付給你的離職補償金。”
“離職補償金?”何繼安眼睛瞪得滾圓,“岡田先生,你是說,我把齊木登的這筆錢收回來之後,就要從公司離職了嗎?”
“我想,這應當是你最好的選擇。”岡田清三說道,“事實證明,你已經不適合銷售部長這個職務,你在到公司應聘時所聲稱的人脈關係,並不能幫助公司在業務上獲得發展,所以公司決定要求你辭職。
“不過,我為你爭取到了兩星期的時間,你可以利用這兩星期時間,把齊木登的事情解決掉,這樣公司才能夠給你支付規定的離職補償金。”
“啊!”
何繼安徹底地傻眼了。
得知何繼安被染野像扔一塊抹布一樣地趕出公司,韓偉昌笑得血壓都高了好幾十毫米,還專門跑到了唐子風的辦公室去向他報告這個消息。
“哈哈,唐總,我告訴你,這個樂子可太大了!”
韓偉昌邊說邊笑,話都說不利落了。
“什麼事情啊,怎麼讓咱們韓總高興成這樣?”
唐子風招呼著韓偉昌在沙發上坐下,還親自給他倒了杯茶,然後坐在旁邊問道。
“謝謝唐總,謝謝唐總。我老韓最大的幸運,就是在火車上遇到了唐總,要不我今天也和何繼安一個下場了。”韓偉昌雙手接過唐子風遞過來的茶杯,誇張地說道。
唐子風笑道:“老韓你太自謙了,以你老韓的能耐,如果不是被臨機這點小業務耽誤了,沒準現在也是身家幾十億的大老板呢。你看蘇化,不就是一飛衝天了嗎?”
“我可沒有蘇化那麼大的本事,我老韓有自知之明,隻有在唐總你的領導下,才有我老韓的成績。對了,唐總,你還不知道吧,何繼安那老小子,被染野開除了。”韓偉昌趕緊把話頭引回了正題。
“是嗎?”唐子風一愣。有關何繼安的其人其事,他更多的是從韓偉昌那裡聽到的,而且也知道韓偉昌與何繼安的那點恩怨。現在聽說何繼安被染野開除了,他倒是能明白韓偉昌為什麼會這麼高興。
“就因為浦汽的項目沒有拿下來,染野就把何繼安開除了,這個處分也太重了吧?”唐子風隨口評論了一句,旋即便反應過來,說道:“我明白了,他應當是當了替罪羊吧?染野丟了中國的汽車機床市場,這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公司負責人必須是要找一個人來頂鍋的,這也是日本企業的常規動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