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詩鈴跟著外婆去一樓一個房間裡放行李,雖然這邊的房間比起舅媽那裡裝修很簡單,也比較老舊,床上也沒有床墊,但相對卻是寬敞了不少。
不過看著似乎有段時間沒人住了,床上堆著東西,家具上也有不少積灰。
要是以前的話,住在這裡她可能會有點擔心會不會有小蟲子之類,但有蛋黃派在身邊,這點也不需要擔心。
跟著外婆收拾了一會後,劉詩鈴便和外婆一塊出去,在院子裡跟姨媽一家人吃晚飯。
姨媽一家的口味偏鹹,吃得小胖妞直皺眉頭,但她也不好意思說,隻能是多吃飯,少吃點菜。偏偏外婆怕她吃不飽,擔心她不好意思自己夾菜,還拚命地幫她夾。於是她隻能是儘量快速地解決晚飯,好在這方麵她還比較擅長。
不過小胖妞不知道的是,看到她這麼迅捷的吃相,姨媽和表姐的表情卻是愈加不痛快了。
吃完飯後,劉詩鈴按照媽媽教的,把桌上的魚骨頭之類殘渣掃到自己碗裡,小心地捧著碗和筷子準備去旁邊水龍頭那裡洗。
外婆忙攔住她,讓她把碗筷放著就好,吃完了一起洗。
劉詩鈴這才把碗放下,然後拿著自己的筷子自己去院子旁邊她剛剛就觀察好的水槽那仔細搓洗,洗完後用紙巾擦好,放回了自己的盒子裡——這是光頭叔叔送她的筷子,她現在和媽媽出去外麵餐館吃東西都會帶著這雙筷子。
不過看到她這番舉動,姨媽說了句“城裡長大的孩子就是講究多”,姨父卻是讚賞地跟外婆誇獎了幾句,又順口訓斥了幾句比小胖妞要年長兩歲的女兒,讓她也學學表妹的勤快。
吃完晚飯後,劉詩鈴就去拿了貓糧出來在門口喂蛋黃派。
姨媽也不準貓咪進門,好在這邊屋外有個很長的門廊,可以遮風擋雨什麼的,外麵又有院子,院子裡也有那隻現在看來特彆憨的大黃狗,離她和外婆在一樓的房間也不遠,所以小胖妞跟外婆要了一件舊的、不要的衣服在這邊臨時搭了個貓窩後,也沒有再央求姨媽讓蛋黃派進屋了。
她隱約感覺到,姨媽和舅媽一樣,似乎也不太喜歡她,所以儘量還是不要忤逆姨媽的意思,不要再給外婆添麻煩。
劉詩鈴用手一點一點喂完蛋黃派,回屋的時候發現兩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和表姐都在她和外婆的房間裡。
這兩個小孩剛剛進來經過院子的時候,她也有看到,看她們對姨父、姨媽的稱呼,應該是姨父那邊的親戚。
隻是現在這兩個小孩正在翻她的紅色小書包,在拿她的東西,而表姐則站在旁邊看著,便是她走進來,他們也沒有停下。
劉詩鈴回頭透過客廳的大門,看到外婆還和姨父、姨媽他們坐在院子裡聊著什麼,表情很嚴肅的樣子,於是隻好自己走過去,站在床邊,看那兩個小孩翻她的紅書包,也沒有出聲製止。
兩個小孩一人拿了她的故事書,一人拿了水彩筆,便把書包扔回床上,跟表姐往外走。
她那小紅書包本就不大,能帶的東西不多,主要都是裝蛋黃派的貓糧和貓砂。
光頭叔叔送她的那張“魔法紙”也放在裡麵,不過那張皺巴巴的紙,倒是沒被他們看上,依然還待在包裡。
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劉詩鈴清楚地感覺到,她之前留在小書包裡的“綠豆餅”、“沙琪瑪”、“檸檬茶”三枚硬幣,此時都在那兩個小孩身上。
“等一下。”劉詩鈴喊住了他們,然後走過去拿起自己的小紅書包,打開裡麵的一個暗格,拿出裡麵所有的四塊巧克力——她以前經常用這種辦法偷帶吃的進幼兒園,很顯然剛剛那兩個小孩還沒來得及翻到這個暗格。
“這個巧克力特彆好吃,送給你們,把那三個硬幣還給我好不好。”劉詩鈴捧著巧克力遞給他們說道。
兩個小孩看了表姐一眼,拿過了巧克力,卻是打算轉身就走。
“你們不還給我,我就告訴外婆,告訴姨媽去!”劉詩鈴皺著小眉毛,認真地說道。
“嘁,小氣。”兩個小孩終於是把兜裡的硬幣拿出來,扔到了床底下,然後轉身跟著表姐出了房間。
從頭到尾,表姐都沒有看一眼劉詩鈴,也沒有說一句話。
劉詩鈴小大人式地歎了口氣,一抬手便讓床底三枚硬幣自己躥回到她手中。
之前剛跟外婆過來,知道自己有個“表姐”的時候,她其實有點開心和期待,甚至想好了要怎麼樣讓“表姐”喜歡自己,怎麼跟“表姐”玩。因為她知道老仙姐姐是烤雞翅姐姐的表姐,從小一起長大,關係特彆好,所以她天然地對“表姐”這個稱謂有親近感,也想有一個那麼好的“表姐”。
但在吃了一頓午飯後,劉詩鈴的這個想法就熄滅了,因為白天在舅媽家的經曆,讓她更快、更敏銳地察覺到姨媽和表姐對自己冷淡的態度。
如果一開始就是來姨媽家的話,那她可能還會想辦法改變姨媽、表姐的態度,但有過舅媽家的經驗,她卻是沒有那個勁了。
反正她也有漂亮姐姐、烤雞翅姐姐、老仙姐姐、小蘋果姐姐,有小螺絲妹妹,她並不缺姐姐妹妹!
正當劉詩鈴坐在床上收拾著小紅書包,把東西重新裝好的時候,外婆忽然急匆匆地走進屋說道:“詩鈴,你舅媽剛剛在鎮上被車撞了,現在你姨父要載我回去,你表弟沒人照顧不行,你今天先待在這裡,有什麼需要的,跟你姨媽、表姐說,好不好?”
劉詩鈴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然後就看到外婆和姨父出了門。
他們離開後,姨媽跟表姐說要去彆人家裡打麻將,讓她照顧劉詩鈴。
不過劉詩鈴還是一個人待在房間中,並沒有試圖去跟表姐他們幾個玩,一是本來對於和他們一塊玩也沒興趣,二是她能察覺到表姐對她的冷淡和嫌棄,自己也不願意去討嫌。
沒有帶IPAD,這邊也沒有什麼適合練習語文、數學的東西,加上今天坐了好幾趟車,也有些累了,劉詩鈴便脫了鞋,抱著自己的小紅書包,在床上側躺下來。
本來她打算拉過棉被來蓋肚子,但一下聞到一股黴味,還是讓她放棄了被子,乾脆就不脫衣服,靠小書包來取暖。
嗯,魔法師應該不會感冒吧?
這麼想著的時候,劉詩鈴就打了個噴嚏。
然後她忽然感覺到了蛋黃派的憤怒,於是從床上坐了起來,放下小書包,穿好鞋,跑出了房間,來到院子裡。
隻見那兩個剛剛出現在她房間的小孩,正一人拿著一根竹條,在逗蛋黃派。
蛋黃派此時處在炸毛狀態,像一隻小老虎般,降低重心,露出尖牙,一副要撲擊的狀態。可能也正是懾於它這超出體型的凶悍模樣,兩個小孩都是有些忌憚的模樣。
劉詩鈴趕緊跑過去,張開手站在蛋黃派前麵,對那兩個小孩大聲說道:“不可以欺負蛋黃派,它很乖的!”
她知道,如果是在外麵,蛋黃派遇到有人要欺負它,可以很快地跑掉,一般人是追不上它的。但是在這裡,蛋黃派要陪著她,所以沒法跑,也不願意輕易地撓人咬人進行反擊。
她必須得保護蛋黃派。
“我們沒要欺負它,我們隻要一人拔一根胡須就行!”一個小孩說道。
劉詩鈴瞪他:“你敢拔它胡須,我就拔你頭發,拔十根,不,拔一百根!”
“你敢!”
“你們欺負我,我外婆回來一定會打你們屁股!”看著兩個拿著竹條的小孩,劉詩鈴卻是毫不畏懼,她知道自己是“魔法師”,但她不會用魔法對付普通人,她不會和普通人一般計較,可她也不會害怕!哼!
說著,劉詩鈴看向旁邊一直不發一言的表姐,說道:“表姐,你不要讓他們欺負蛋黃派了好不好?等我媽媽來接我的時候,我讓她再帶好吃的巧克力來,請你們吃……”
但她話還沒說完,表姐卻忽然怒道:“誰是你表姐!我才不是你表姐!你媽媽是小三!你爸爸是殺人犯!我們沒有你這樣的親戚!”
劉詩鈴愣了一下,被那一團話語衝擊得一時有些懵。
聽到“殺人犯”三個字,本來拿著竹條圍著小胖妞的兩個小孩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劉詩鈴下意識地大聲反駁:“沒有!你胡說!我爸爸不是殺人犯!”
“我才沒有胡說,我下午就聽到我媽和舅媽打電話了,她說了,你爸爸殺了人,被警察抓了,很快就要槍斃!”表姐也大聲說道:“我們家不要你這樣的親戚!不要你住在我們家!”
但最後一個“家”字話音落下,她卻忽然聽不到自己聲音了。
不僅是她自己的聲音,好像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耳朵有點漲漲的,好像鼓了空氣一般,頭皮和手臂上的皮膚都有點點發麻。
一時間,整個院子像被按了暫停鍵一般,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表姐和兩個小孩是察覺到了異常,而劉詩鈴則是陷入到了激烈的思想鬥爭中。
“殺了人”、“被警察抓”、“殺人犯”、“槍斃”這些詞不斷地衝擊著她的認知,一方麵是憤怒,一方麵又是害怕,她有種要失去爸爸媽媽的恐懼感。
隻是短時間在外麵住,不論是和外婆住舅媽家,還是住姨媽家,不論是逼仄的小房間,還是有發黴味被子的床,她都能夠不抱怨地接受,因為她知道媽媽有事要忙,等忙完了就能接她回家,她是“魔法師”了,她應該懂事。
但如果再也回不去了,如果沒有媽媽,沒有爸爸了呢?
然後這些恐懼又化成了憤怒,落到了麵前那個罵她媽媽、爸爸的表姐身上。
她想要不顧一切地使用自己的魔法,不管三六一十八,把她毀滅,把那兩個要欺負蛋黃派,偷她硬幣的小孩也毀滅。
兩個肉乎乎的小拳頭在身側握緊,以“巧克力”、“冰淇淋”為首的五大硬幣已經在口袋裡被完全激發。
但同時她心裡又響起了光頭叔叔的話:合格的“魔法師”要能控製自己的魔力,“魔法”不能輕易使用,隻能用在怪物和壞人身上。
另一個聲音卻小聲說道:她罵你媽媽,罵你爸爸,說你爸爸是殺人犯,她就是壞人!
又是光頭叔叔的聲音:在萬不得已的時候,你可以保護自己,但你要分清楚,什麼時候是能夠找老師解決,什麼時候是能夠找媽媽解決,什麼時候是能夠找警察叔叔解決,魔法是最後一步,記住我們要保密。
劉詩鈴沒有注意到的是,在她陷入恐懼、憤怒情緒中後,在身上五枚“超聯物”受到完全激發後,整個青山村的電力都被中斷,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不僅如此,連手機信號都完全被屏蔽。
她麵前的表姐和兩個小孩,都被突然熄滅的燈光、來襲的黑暗嚇了一跳。
緊接著他們就發現,月光之下,剛剛還鼓著腮幫跟她們認真講道理的小胖妞,這時卻是握著拳頭低著頭,一言不發,口袋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似要往外躥,讓人心裡發毛。
忽然,他們看到劉詩鈴的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十分漂亮、穿著華麗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透著冷意的雙眼盯著他們,手裡還拿著一把小刀。
表姐手腕上的電子表忽然冒起了煙,她慘叫一聲趕緊解開表帶扔開,而那兩個小孩早已哭喊著跑出了院子。
表姐的叫聲將劉詩鈴從心理鬥爭中拉扯出來,她隻看到表姐一邊哭著一邊往院子外跑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感覺到肩膀被輕輕拍了拍,劉詩鈴一回頭,卻是看到了愛麗絲。
“小鈴鐺,不要害怕,小螺絲永遠保護你。”
愛麗絲的聲音聽起來和通過IPAD之類電子設備,以及夢中聽到的聲音都不太一樣,好像夾雜著很多電流聲,也斷斷續續的,就像信號不好的收音機,而且這句話一說完,她的身影就瞬間消散。
但這一瞬間,劉詩鈴那慌張又驚恐、憤怒又委屈的心,一下就被安撫下來不少。
劉詩鈴也注意到了周圍全部陷入黑暗,整個村子都處在停電狀態,她知道這是自己造成的,而且影響力依舊在持續,並未停止,甚至越來越強,因為她的憤怒、慌張和恐懼也並沒有完全平息。
劉詩鈴咬了咬下唇,回身走回房間,背起小紅書包,然後走出門,對旁邊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仰著貓臉一動不動的蛋黃派說道:“蛋黃派,我們去找媽媽。”
而後,一人一貓走出院子,在黑暗之中沿著村道向山下走去。
漆黑的院子裡,大黃狗瞪著圓圓的眼睛,左右上下看了一圈,卻是依舊一動不敢動,緊緊貼著牆蹲著。
原本星漢燦爛的晴朗夜空,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布滿了烏雲。
山林間,也似刮起了無源之風,到處都是嗚嗚之聲,溫度陡然下降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