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秋山將一遝卷宗摔在馮老三的麵前:“這一年關於你的碰瓷事件就有六起,這還是僅僅統計你失敗被抓的,算上你得逞的還有得逞後受害者沒報案的,恐怕至少幾十起。”
馮老三歎了口氣道:“生活艱難,且行且珍惜,我也是拿老命換養老金,不過總共就碰了六起,還都被你們公安給逮著了,我是招你們還是惹你們了,為什麼總是跟我作對?不給老年人留條活路。”
隻要沒抓到現行,他是一概不承認,算準了警察辦案是要講真憑實據的。
鄭秋山的聲音漸漸變得嚴厲:“你犯法還有理了?這瓷瓶是梁慶去天珠店詐騙時的工具,當時他利用這瓷瓶騙了受害人七萬塊錢。”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梁慶都死了,他騙走的錢也沒機會花啊。”
“他要是泉下有知,聽你這麼說一定今晚就會來找你。”
馮老三嚇得打了個哆嗦:“你彆嚇我啊,我可不是幸災樂禍,我是同情,我是覺得惋惜,原來您找我是為了他的事情啊。”
他嬉皮笑臉地舉起手銬道:“把手銬給我打開,我肯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一定積極配合警方工作,舉報他所有的違法行為。”
鄭秋山笑了一聲,不給這隻老狐狸下點猛藥,恐怕他不會說實話:“可瓷瓶上有你的指紋,梁慶去天珠店行騙之前,也拍到了你們在一起談話的視頻,他出車禍被撞死的時候,你就在人群中圍觀,天珠店失火的時候,你又剛好就經過附近,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怎麼那麼多的巧合都趕在一起啊?”
“這又說明不了什麼。”馮老三內心已經開始變的忐忑了,自己怎麼就那麼不小心,為什麼要在瓷瓶上留下指紋。
他更恨無所不在的攝像頭,裝那麼多攝像頭乾什麼?為了創收真是不惜成本,你們知不知道,這樣的做法正在毀滅一個古老傳統的技術行業。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我們坑蒙拐騙,得有多少警察失業?不懂得兔死狐悲的道理嗎?
“看來你是打算在看守所過年了。”
馮老三有點害怕了,現在才是五月,鄭秋山啥意思,難道就憑著這些證據要把自己關到明年春節?梁慶死了,死無對證,可他轉念一想,隻要自己咬死口不承認,警方也應該拿自己沒轍,他哼了一聲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搞清楚,現在不僅僅是懷疑你詐騙,還懷疑你縱火殺人!”
馮老三被嚇了一大跳:“我沒做過!”
“兩個多月前,你在市場碰瓷一個叫林黛雨的女學生,當時被她同學張弛識破,你還被天珠店的老板黃春麗打了一記耳光,這事你記不記得?”
馮老三沒說話,這都是事實,鄭秋山當時也在現場,還要把自己給帶走呢,幸虧黃春麗手下留情,放了自己一馬。
“所以你就想報複,趁著黃春麗外出,張弛幫忙看店的時候,先找梁慶去詐騙他,後來又燒了天珠店。”
“我沒有!”馮老三在鄭秋山的步步緊逼之下已經漸漸亂了方寸。
“你有犯罪的動機!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你嫌疑最大!”
馮老三哭喪著臉道:“鄭所,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啊,您就是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縱火殺人!我是搞技術的,我最討厭暴力。黃春麗就算再對不起我,我也不會報複她,她爹黃老先生對我有恩,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馮老三再不是人也不可能恩將仇報,我承認,我是找了梁慶,可我隻是要懲罰一下張弛那小王八蛋,你想想啊,我如果真想報複黃春麗,我為什麼要挑她出門的時候?我為什麼不連她一起騙?再說了,我也不知道梁慶會騙走那麼多錢,您得相信我,我說得全都是真話。”
鄭秋山坐了下來,又遞給馮老三一支煙,馮老三嘴唇哆哆嗦嗦,這會兒連抽煙的心境都沒有了,詐騙最多進去蹲幾年,可殺人放火那是要槍斃的。
他決定告訴鄭秋山一件往事,不過他要求鄭秋山不能錄音,不能將這件事記錄在案,因為這件事和鄭秋山要審的案子無關,鄭秋山也答應了他的要求。
“你說黃老先生是你的救命恩人?”
馮老三點了點頭道:“是啊!此事說來話長,十二年前吧,剛好是R型肺炎流行的時候,人心惶惶,各行各業都不景氣,我盯上了慈濟堂,我知道那裡生意特彆好,安防也不怎麼樣,所以就準備去弄點錢花,就算弄不到錢,弄點珍貴藥材也能換錢。有一天夜裡我摸黑進入了慈濟堂,裡麵空無一人,就在我找貴重東西的時候,老先生回來了。”他停頓了一下要求喝水。
鄭秋山讓人給他送來一大瓶有點甜,先給他點甜頭,安撫一下他的情緒,看得出這廝非常緊張,內心的防線已經鬆動。
馮老三喝了口水之後繼續道:“還有一個人和老爺子一起來的,當時老爺子很生氣,一進門就把那人痛罵了一頓。”馮老三說到這裡,意識到自己跑題了,他尷尬地笑了笑道:“我說跑題了。”
鄭秋山道:“接著說,我想聽聽。”
“你猜那人是誰?那人是黃老爺子的徒弟,也是他的女婿。”
鄭秋山微微一怔;“林朝龍?”
馮老三點了點頭:“老爺子非常生氣,他罵林朝龍是個利欲熏心的小人,說他不該在國家遇到困難的時候發國難財,利用他的藥方去牟取暴利,這違背了一個醫者的根本,也違反了他的教誨。”
鄭秋山此時方才想起,林朝龍的發跡應該就是從那次席卷全國的疫情開始,他的藥廠研製出大量的預防性藥物投放市場,他還第一個研製出了針對疾病的疫苗。
如此說來,林朝龍發國難財的行為遭到了正直的黃老先生的唾棄。馮老三的這番話,對鄭秋山而言是一個意外的發現,看來黃家姐妹的反目也是源於這件事。
馮老三道:“我不敢出聲,黃老爺子越說越激動,他要把林朝龍逐出門牆,跟他斷絕師徒關係。我們看到林朝龍跪了下去,求黃老先生再給他一次機會。可黃老先生說,已經對他徹底失望,說他人品太差,做事不擇手段,竊取了彆人的研究成果,還誣陷他人,害得彆人坐牢。”
鄭秋山心中一動:“有沒有知道黃老先生說他誣陷得是誰?”
馮老三搖了搖頭道:“他們沒有提起那個人的名字,我看到黃老先生打了他一記耳光,讓他滾。林朝龍走了之後,我以為黃老先生很快就會走,可沒想到他在店裡留下,老先生給藥王像上香,然後又給藥王像跪下了,他哭得很傷心,我聽得都不忍心了,準備等他離開之後,我馬上就走,這麼一位醫德高尚的好大夫,咱總不能再偷人家東西是不是?”
“算你還有些良知。”
“我等了兩個多小時,始終不見他走,也怪我倒黴,我的心臟病犯了,當場就暈倒在地,我倒地的動靜驚動了黃老先生,也幸虧他在,我方才撿回了一條性命。“
鄭秋山道:“黃老先生救了你?”
“是,他救了我,而且還沒報警,給了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他隻有一個要求,就是讓我彆把聽到的事情說出去,事後給我開了一些藥,給我帶走,勸我改惡從善。”
想起往事馮老三還是感激涕零,如果說他這輩子欠過誰,那個人就是黃老爺子,剛才要求鄭秋山彆錄音,彆將這件事記錄在案,也算是對當年承諾的最後堅持。
鄭秋山冷冷望著他道:“看來黃老先生的救命之恩終究還是沒有感化你。”
“也不能這麼說,那陣子盯上慈濟堂的不僅僅是我自己,還有不少人,後來我幫著慈濟堂討回了不少的藥材,就算是我對老先生的報答吧。可惜老先生這麼好的人,仍然沒有得到善終,還攤上了一件醫療官司。”
鄭秋山對此有所耳聞,導致黃老先生抑鬱而終的那場官司應該就是何東來妻子楚文熙死亡的事件。將幾件事串聯起來,他就意識到這件事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憑著一個警察的直覺,他認為其中一定存在著很大的問題。
鄭秋山拿起那藥瓶道:“這藥瓶哪來的?”
馮老三麵露慚色道:“有天我去複診,黃老先生心事重重的,幫我把脈的時候也顯得心不在焉,我後來才知道,他開得藥方治死了人,楚家來了幾十口子過來鬨事,他們砸了慈濟堂,還把老先生給打了,我趁亂就順走了點東西。”
鄭秋山一臉鄙夷地望著馮老三道:“這就是你對人家的報答?”這老家夥恩將仇報也太不講究道義了。
“當時亂糟糟的,有不少人都趁亂拿東西,我也是一時手癢,習慣成自然啊,我是真體會到江山易改稟性難移的滋味了。事後我挺後悔的,本想找個機會還給老先生,可從那天起,慈濟堂就關了,沒多久老先生就抑鬱而終,我就是想還也沒地兒去還啊。”
鄭秋山點了點頭,把藥瓶收了回去,馮老三道:“該說的我都說了,能放我走了嗎?”
鄭秋山叫來小黎道:“你接著問,讓他把碰瓷的事情全都交代了,時間地點金額,一件一件的審,不交代清楚不讓他睡覺。”
“鄭所,忒不厚道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