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國棟看了看悶頭跟演算紙拚力氣的劉純和孫安民,又瞧了瞧沒打算講理的莊建業,原本想著把莊建業叫出去單獨聊聊的心思也就熄了。
隻是掃了一眼有些破敗的小屋子,歎了口氣:“小莊,我還是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如果你繼續堅持的話,對誰都不太好。”
“老話說得好,皇帝還差餓兵,再說我的要求也不過分,一個快要結婚的人,希望廠裡分套房子符合規定吧?我的論文就快發表了,想讓廠裡提前評個職稱也合情合理吧!怎麼就不行呢?”莊建業皺眉看著梁國棟。
梁國棟同樣皺眉,自從坐上廠辦主任這個位置上來,已經有好幾年都沒人敢跟他這麼說話了,這讓梁國棟心裡很不爽,但還是忍下一口氣和顏悅色的道:“小莊,你的要求是合理不假,可也要考慮廠裡的實際困難不是,更何況你還年輕,在等幾年也沒啥大不了的,再說了憑你的能力成為廠裡的技術骨乾是遲早的事兒,相比之下其他的又算得了什麼?”
“您說得都對,梁主任,我老丈人沒事兒也這麼教育我,以前我是真心往心裡去,很希望有一天跟他老人家一樣,無怨無悔的為廠裡奉獻一生,可到頭來怎麼樣?
我老丈人一家四口,現在隻能住在不到四十平米的筒子樓,每次廠裡分房他都有指標,可一看到有困難職工他就心軟的把指標給了彆人,結果怎麼樣?有一個人說過一句好嘛?
還有,特殊時期廠裡受他幫助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吧,得利的時候一個個叫著老寧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結果有事的時候一個個跑得跟兔子一樣,彆人怎麼看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想明白了,什麼骨乾不骨乾的那都是虛名,連屬於自己的東西都拿不到,要那些虛名乾什麼?是當吃的還是能當穿的?”
這一番話說得梁國棟一張老臉青一陣白一陣,他就是特殊時期受過寧誌山照顧過的人,同樣也是莊建業所說的受恩惠時千恩萬謝,一旦發現不妙跑得老遠的人。
如此指著和尚罵禿驢,梁國棟即便性格再好,也氣得七竅生煙,哪怕是寧誌山在他的麵前也要客客氣氣,一個還沒長成的小技術員竟然跟自己說這樣的話,想乾什麼?
然而還沒等他發火,一旁卻砰的一聲響起了茶杯落地的聲響,梁國棟嚇了一跳,趕緊轉頭看去,隻見劉純的一張老臉擰巴的就跟中風一樣,惡狠狠的瞪著他,嘶吼道:“廠裡就是被你們這些官僚給弄壞的,幾百萬、幾百萬的買進口設備連眼皮都不眨一下,一問到分房就說廠裡有困難,知道有困難就不能想辦法籌點兒錢建幾套房子改善下職工們的生活條件?是不是覺得蓋職工房沒有進口設備的油水足,沒心思做?”
劉純平日就是個本分的H市小老頭,有著H市人特有的精明與市儈,以及不爭不搶的膽小,可一旦談到房子,劉純的暴脾氣就忍不住,沒辦法房子就是這老家夥的禁忌,就是他的逆鱗,隻要撩撥一下,一家擠在不到三十平小平房裡的劉純就要爆發。
梁國棟在能言善辯,也不是有BUFF加成的劉純的對手,更何況老劉擰巴的臉,再配上那一頭斑白的頭發,梁國棟真的害怕自己再說一句,這老家夥就能倒在他腳下,他還沒有再養個爹的心裡準備,再加上對門兒的艦載機設計組的人探頭探腦的看熱鬨,不時的還衝著他指指點點,更是讓梁國棟臉上火辣辣。
陰著一張臉瞪了劉純和莊建業一眼,便不發一言的轉身離去。
莊建業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拿起小說繼續自顧自的看,劉純也跟沒事人兒一樣,拿起計算尺繼續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隻有孫安民歎息一聲,無奈的搖搖頭,重新坐到位置上該乾什麼乾什麼。
唯有怒氣衝衝奔出去的梁國棟,一出門就衝著地上的一顆小石子兒踢了一腳,旋即衝著身後跟過來的喬辰宇不滿道:“真空釺焊爐隻有他莊建業能做出來嘛?一萬多人的永宏廠難道就不能找個替代的?”
“不是沒有,問題是水平沒有莊建業紮實!”喬辰宇左右看看沒有外人,這才小聲的交了底。
“隻要有人懂就行,我就說嘛,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還怕沒有?他莊建業以為沒了他地球還不轉的怎麼?我就讓他看看,永宏廠少了誰都一樣!”梁國棟這次是真被氣著了,氣咻咻的離開前丟下這句重話。
事實證明,梁國棟是個言出必行的人,重話既然撂出去了,轉過天就開始落實,很快一個由他親自操持,掛名工藝處的新工藝研發小組就應運而生,抽調的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師傅、老技術員以及廠內聲望極高的高級工程師,主要任務就一個,用最快速度把真空釺焊爐給弄出來。
得到消息的陸茗第一時間就找到莊建業,毫不忌諱的摸了摸莊建業額頭問:“你是不是病了?”
得到沒病的肯定答案後,陸茗便很肯定的說:“那就是瘋了,得罪誰不好,非要得罪梁國棟呢?你不知道他那個人心眼兒比針彆兒還小嘛?”
麵對詰問,莊建業剛想解釋,石軍就急吼吼的衝過來,把一張紙往莊建業胸口一派:“到底怎麼回事兒?乾嘛要去二十三分廠?老林陷進去還不夠,你也要一起過去淹死嗎?當初在宿舍裡,一個個把航空報國喊得震天響,碰到點兒挫折不是一敗塗地,就是灰心喪氣,你們就不能振作點兒嗎?”
看著情緒激動的石軍,莊建業囁嚅了一下,剛要開口,一個威嚴的聲音便從身後響起:“兩位,我能跟小莊單獨談談嘛?”
“是寧伯伯,你們爺倆好好聊。”陸茗反應極快,一看到來人那張不怒自威的臉,立馬堆起一個燦爛笑容,然後就拉著很不甘心的石軍離開。
見人走遠,寧誌山歎了口氣,看著莊建業,沉聲問:“你想好了?”
莊建業點點頭:“我想好了,不破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