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止是祁宏頭疼，整個滬市航空公司上下見了王煥就沒有頭大的。

無他，隻因為這位技術總工程師的要求近乎達到了苛刻的程度，特彆是在飛機的維護上，那種細致勁兒，比蘇繡的繡娘還要認真，隻要一個指標不合格，劈頭蓋臉罵一頓都是輕的。

哪怕是滬市航空公司的領導當麵，王煥依舊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絕不會因為誰誰在，就會留麵子。

以為隻是對下麵人嚴苛嘛？錯了，他對滬市航空公司的領導同樣如此，唯一好點兒的便是不會當麵罵人，不過彆以為不罵人就會讓人好過，用滬市航空公司的某位領導的話說，跟王煥一起開會，還不如跟他痛痛快快罵一頓娘，總比那種罵人不不帶臟字兒前，能讓你憋的心臟病發作。

就是這麼個對上對下都沒好臉色的人物，在滬市航空公司沒少得罪人，航空公司內部想讓他滾蛋的人能從虹橋機場排到黃浦江。

可王煥偏偏在滬市航空公司內端坐技術總工程師的高位穩如泰山。

除了因為王煥的父親是民航領域的開拓者，並在改革開放初期重新調整民航係統，奠定了如今民航領域的格局，屬於行業內的德高望重的老領導，自身腰杆子賊硬。

更重要的是，吹毛求疵的王煥這麼折騰也著實讓滬市航空公司的安全性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在行業內小毛病不斷，空情故障頻發的當下，滬市航空公司能夠在近兩年保持100%安全運行，不能不說王煥的嚴苛要求功不可沒。

直到這次波音767故障，備降京城某軍用機場，才算打破滬市航空公司這兩年耀眼的安全記錄。

可既便如此，也不能怪到王煥頭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就算再怎麼嚴格要求，沒有備件，沒有設備，你還維護個屁呀。

但王煥對這件事卻很自責，覺得是自己的疏忽造成的，如果能早一點兒發現，停飛有故障的波音767，換成其他機種執行任務，就不會出現這種事。

於是在事情發生後的公司領導班子會上，王煥向公司管理層做了極為深刻的個人檢討，將責任全都攬了下來。

這讓滬市航空公司管理層很是驚訝，心說王煥啥時候開竅了，開始知道為領導分憂了？不容易呀！

然而還沒等管理層將這股子欣慰徹底釋放乾淨，檢討完的王煥話鋒一轉，一句：“我半年前就提出進口零備件，在座的各位是不是當我王煥人微言輕，沒往心裡去，現在怎麼樣？草菅人命！”

話很驚悚，很有種博眼球的標題黨類似震驚，啥啥啥的感覺。

這要是放在其他單位，領導聽了這話，不被氣吐血，也要被弄得火冒三丈，可與會的滬市航空公司管理層卻很平和，甚至不少人還鬆了口氣，因為這才是他們熟知的王煥，剛才檢討的那個他們才覺得另類呢。

於是這場會的爭吵在所難免，不過也就限於爭吵，介於王煥的實際情況，滬市航空公司管理層早就習慣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冒，反正你有背景，還對公司有現實的好處，那就把你當個任勞任怨的老牛算了，乾活你去，意見……恩，聽聽就好。

如若不然，王煥這兩年一直要求無條件進口外國零備件，滬市航空公司怎麼拖著就是沒辦，說白了，滬市航空公司就是把王煥當做技術上的大拿，成本、管理和運營根本就沒他什麼事兒。

王煥雖然氣憤但也沒辦法，他除了本質的技術工作外其他的一竅不通，所以管理層對他的意見束之高閣他也隻能罵一罵了事。

本以為這一次也是一樣，日常的罵完，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結果沒兩天公司這般忽然傳來消息，準備將備降京城某軍用機場的波音767的緊急維修交給騰飛集團下屬的飛機修理廠。

這下王煥可就炸毛了，修的可是飛機，而且是八十年代最先進的波音767，那些腦袋裡進屎的領導們怎麼想的，把波音767當成了什麼？隨處可見的收音機還是家家都有的桌椅板凳？隨便找個廠子就能修？

要知道就是在美國，也要最頂級的專業航空修理廠才能承擔這項任務，並且需要嚴格執行美國聯邦航空局的各項標準，這樣的廠子國內有嗎？沒有！

至於技術就更不用說了，波音767這麼先進的飛機，國內連個皮兒都造不出來，就彆提去修了，數年前國內外貿易順暢的時候，稍微深度的維修都得從美國聘請專業的工程師作指導。

也不是沒有心高氣傲的國內工程師想給國家節省外彙，挑大梁自己乾的，結果怎麼樣？拆開後直接就懵了，很多東西根本就見過，不少工藝國內還是空白，根本沒辦法修，無奈隻能再次聘請美國工程師，不但沒有節省外彙，反倒因為拆卸是造成的紕漏付出更為高昂的修理費。

類似的教訓這些年王煥見的實在太多太多，這也是為什麼他堅持進口外國產品的原因，不是他不愛國，而是國內做不到還有可能添亂到是損失更大，與其如此，還不如用國外的，畢竟民航飛機不是普通產品，再謹慎也不為過。

本以為這次公司管理層就算不聽他的意見，但也會因為備降的767進口一批零部件用於維修，總不能讓飛機停到軍用機場上就不管了吧。

哪成想公司這次更徹底，直接把整機維護交給了騰飛集團，聽到這個消息王煥整個人都懵了，還要不要那架767好了？

於是找到管理層又是大吵一架，然後主動要求去騰飛航空修理廠，把哪裡所謂的先進技術的外皮撕掉，然後告訴腦袋進屎的管理層，他們所謂的成本控製實際上是浪費和投機。

抱著這個心態過來的王煥態度能好才怪呢，彆說不給祁宏這個地區經理任何臉色，就是見到騰飛集團副總經理，航空維修廠的負責人喬士明也是一樣，那張大長臉拉的跟馬臉似的，讓一起過來的祁宏緊張的要命，生怕把人副總給得罪了，趁人不注意是一個勁兒解釋、示好。

喬士明是個內向的人，旁人的好惡對他沒有半分影響，根本就沒往心裡去，簡單的寒暄後，瞧了瞧手表，麵無表情的看向王煥：“快中午了，是先吃飯，還是先看JT9D的維修現場？”

“吃飯就不必了……恩？JT9D的維修現場？你們哪兒來的JT9D？”

王煥沉著臉，一副人人欠了他錢一樣，毫不猶豫的拒絕吃飯，可這話剛出口，忽然意識到什麼，雙眼一眯看向喬士明。

“就是你們出故障的那架波音767上的，已經到了三天了。”喬士明麵無表情的答道。

“三天前？這麼快！”王煥詫異出聲，喬士明則點點頭：“是呀，我們用專業的航空部件兒運輸機運回來的，當然快了。”

王煥雙眼立時睜大：“你們有專業的航空部件兒運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