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肥宅互相傷害之時,台上的劇情已經進入到了後半段。
看著殘破的小廟,以及神台上沒了腦袋的龍王像,老人的目光迷離了起來;
“還記得我小的時候,這裡是多氣派啊!每當廟會,十裡八村的人都聚集到這廟前。那個時候走在廟會前的小街上,全是喜洋洋的人。還有賣蜜餞的,有吹糖人兒的,有舞龍燈的,有踩高蹺的。現如今......
唉。便隻剩下了一個離鄉幾十栽的孤魂,還有......”
老人看向了身旁的傀儡姬。
“還有這不會言不會語,冰冰冷冷,卻勾得人蹉跎了一生的死物了啊!”
隨著老人一聲滿是悔意的長歎,廟中那一簇本來就幽魂般飄蕩著的篝火,終於燃儘了。
火焰熄滅,狂風裹挾著雪片鑽進破廟中的寒意,就再也抵擋不住。
感受著刺骨的寒涼侵蝕著自己那老邁的身軀,看著破廟之外再沒有能勾起一絲絲回憶的黑暗天地,老翁的兩行濁淚,流了下來。
他看向了身旁眼角垂淚,溫婉微笑的傀儡姬,眼中升起了惱怒和悔恨。
“一生蹉跎,皆傀儡誤之!孤老至此,仍要受這寒涼之苦。無用,不如焚之取暖!”
“老丈!”
眼看著老翁拿起那帶著火苗的枯枝,一把扔向了腳下紅毯上的傀儡姬,路人驚得跳了起來。
他想去阻攔,但卻最終慢了一步。
那傀儡姬的盛裝遇火便燃,隻幾息的功夫,便泛起了紅彤彤的火光!
“不要!臥槽!”
“老哥彆激動,那是你老婆啊!”
“你媽的,自己活的失敗,為什麼要遷怒於手辦啊?!”
“氣哭了我艸,你不要了我可以接盤,彆燒啊!”
隨著那大火自台上升騰而起,台下的肥宅們,炸了!
可也就是這時,忽然之間台上老翁的怒罵,年輕路人撲火的動作一下子停下——舞台上的時間,仿佛凝滯住了。
展台上響起了一陣婉轉的音樂前奏。
在所有人的驚奇之中,台上那自始至終都保持著一個姿勢的的傀儡姬,輕輕的動了。
她一分為二;一個還保持著垂肩低頭,宛若無骨的姿勢。另一個則是帶著晶瑩的淚光,緩緩的走到了老翁的麵前。
看著那身著襤褸,雙手還保持著投擲火把姿勢的老翁,她輕輕的抬起了手。
“嘲笑誰恃美揚威,沒了心如何相配。
盤鈴聲清脆,帷幕間燈火幽微。
我和你,最天生一對。”
委婉的獨白唱誦之中,那一雙白皙到剔透的手掌,輕輕的撫摸在了老翁蒼老的臉上。
看著傀儡姬的靈脫體而出,肥宅們的目光中漸漸攢起了淚花。
“沒了你才算原罪,沒了心才好相配。
你襤褸我彩繪,並肩行過山與水。
你憔悴,我替你明媚。”
宛若對情人訴說衷腸般,傀儡姬溫柔的看著老翁那張悲涼扭曲的臉龐,輕輕的將插著花簪流蘇的頭,靠在了老翁的肩膀。
“是你吻開筆墨,染我眼角珠淚,演離合相遇悲喜為誰。
他們迂回誤會,我卻隻由你支配,問世間哪有更完美?”
隨著背景音樂間奏走到儘頭,那二層舞台上已經被大火吞噬的傀儡,隨著蒸騰的火光,也機械的抬起了頭!
伴隨著她水袖輕輕飛舞,一陣婉轉而深情的戲腔,便在嗶站的展台上如穿雲箭般的傳了出來;
“蘭花指撚紅塵似水,三尺紅台萬事如歌催。
唱彆久悲不成悲,十分紅處竟成灰。
願誰記得誰,最好的年歲......”
“臥槽!”
隨著那戲腔一起,台下早已被劇情牽動的宅男宅女們,瞬間淚眼滂沱。
“美炸了啊尼瑪!”
“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人,把這麼美的老婆給燒了哇!”
“看著沙雕毀老婆,我不應該是該放聲大笑嗎?為毛我特麼哭了啊!”
“他媽的,我還以為信爺直麵觀眾能夠收斂一些,我低估了他的膨脹!信爺,下台了你彆走,看我賜你一泡珍藏了二十四年的童子尿!”
台上。
那傀儡姬的靈魅依然靠在老翁的肩膀,不同於剛才的木訥,她此時便就像一個即將和摯愛分離的戀人般,臉上滿是眷戀不舍。
被火光照映得無比晶瑩的淚光,已經打濕了老翁的肩頭。
“你一牽我舞如飛,你一引我懂進退。
苦樂都跟隨,舉手投足不違背。
將謙卑,溫柔成絕對。
你錯我不肯對,你懵懂我蒙昧,心火怎甘心揚湯止沸。
你枯我不曾萎,你倦我也不敢累,用什麼暖你一千歲?”
下層舞台,傀儡的本體也已經舞動如飛!
“風雪依稀秋白發尾,燈火葳蕤,揉皺你眼眉。
假如你舍一滴淚,假如老去我能陪。
煙波裡成灰,也去得...完,美。”
隨著最後一句戲腔唱儘,台上的時間恢複了流動。
看著站在自己麵前,嫵媚溫婉,滿臉淚水無聲的訴說著不舍的靈魅,老翁和過路人怔住了。
在老翁的驚詫中,靈魅淒婉一笑,盈盈拜下。
隨即,消失在了他的麵前。
腳下重新變得木訥的傀儡姬,也終於被火光完全吞噬。
大火著了很久很久。
直到台上亮起了魚肚白,那團紅色的火焰才將將熄滅。
望著空蕩蕩的破廟中隨風散儘的灰燼,老翁緩緩的蹲了下去。
他捂住了蒼老的臉龐。
一陣撕心裂肺的哭泣,從他的指縫中響徹在了寂靜的展館之中。
“暖矣。”
最後一簇灰燼隨著風劃過了他的肩頭,就像是告彆時那輕輕拂過的手。
“孤矣!”
淒厲的嚎哭,響徹在了1號展館,蕩起了陣陣的回聲。
展館中所有人,包括遊客和其他展館被人群吸引過來看熱鬨的工作人員,都覺得那一聲嚎哭如同一柄尖刀般紮進了自己的心臟。
心痛宛如刀割!
一片沉靜之中,舞台上的天地終於大亮。
咯吱,咯吱,咯吱。
真正孑然一身了的老翁,在茫茫的天地間孤魂一樣走遠了。
破廟裡,看著他漸漸化作天地間一點的年輕路人,默默的掏出了毛筆和手劄。
“餘少能視鬼,嘗於雪夜野寺逢一提傀儡翁,鶴發襤褸,唯持一木偶製作極精,宛如嬌女,繪珠淚盈睫,惹人見憐。
時雲彤雪狂,二人比肩向火,翁自述曰:少時好觀牽絲戲,耽於盤鈴傀儡之技,既年長,其誌愈堅,遂以此為業,以物象人自得其樂。奈何漂泊終生,居無所行無侶,所伴唯一傀儡木偶。
翁且言且泣,餘溫言釋之,懇其奏盤鈴樂,作牽絲傀儡戲,演劇於三尺紅綿之上,度曲咿嚶,木偶顧盼神飛,雖妝繪悲容而婉媚絕倫。
曲終,翁抱持木偶,稍作歡容,俄頃恨怒,曰:平生落魄,皆傀儡誤之,天寒,冬衣難置,一貧至此,不如焚。
遂忿然投偶入火。吾止而未及,跌足歎惋。
忽見火中木偶婉轉而起,肅拜揖彆,姿若生人,繪麵淚痕宛然,一笑迸散,沒於篝焰。火至天明方熄。”
隨著大屏幕上逐漸滾動的一行行行書走儘,年輕人收起了劄筆,提起了包袱,向著茫茫的天地間走了出去。
隨著他步伐遠去,舞台上所有的燈光,漸漸暗去。
《牽絲戲》,終。
啪。
啪啪。
哄!
隨著屏幕上緩緩浮現出的潑墨大字,現場,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