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信的猜想果然很快應驗。
第二天一早,本來每天天不亮就早早起床的趙阿妹,一直到了七點多鐘還沒有起床。
守了一夜的李世信進屋查看,便發現老人已經發起了燒。
“世信,這可咋辦?”
“怎麼昨晚上還好好的,洗了個澡就變成了這樣?”
看到老人緊緊抿著嘴唇氣若遊絲的躺在土炕上,一群老粉麻了爪。
在場的眾人歲數也都不小了,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老人的身體機能不能和年輕人比,所以很多類似於“有病就送醫院”或者是“趕緊吃藥”這樣的準則,就並不適用。
可能有的毛病,不動彈不折騰還有可能挺過去,但是如果折騰著送去醫院,人可能還沒到就先沒了。
至於用藥......天知道藥會比病哪個先把人帶走!
“找醫生過來!”
看著老人緊閉著雙眼,平靜的躺在床上,李世信趕緊對劉峰孫子和陳鉑詩揮了揮手。
趙阿妹的這種情況,他多多少少能夠體會。
最開始穿越到這幅身體中的時候,他能夠感受到老人的身體雖然被自己奪舍,但是那股執念還沒有離開。
之前的兩年,他有相當一部分的時間都會受到那股執念的影響。
但是自從鬥倒了穀明坤之後,那股執念沒了。在那之後,他感覺自己完全的掌控了這幅身體——不論是從身體還是精神上。
從另一個方麵說,在目睹了仇人離世之後,原本的李世信死了。
說人活一口氣這話說的並不準確,在李世信看來,人活的就是一股子執念。
不論這個執念是正向的還是負向的,當這個執念消失之時,支撐著人走下去的目標就沒了。
趙阿妹的情況,目前就是這樣。
得了李世信的命令,劉峰孫子趕緊帶著陳鉑詩等人跑向了院子外,發動了汽車向鄉裡疾馳而去。
李世信則是當著一群老粉的麵,走到了老人的身邊。
“阿嬤,能聽到嗎?”
“嗯......”
聽到李世信的聲音,老人微睜開眼睛,用鼻子發出了一聲微弱的應答。
“小趙已經去幫你找亭青了,你要耐心的等著。你看你經曆了這麼多都還健在,亭青很有可能也還活著呢。”
聽到李世信的猜想,老人微微的搖了搖頭。
“活著也不見嘍。該說的,我昨天都已經說完嘍。不要再忙活,我好累嘍。”
麵對老人的生無可戀,一貫會講道理的李世信頭一次感覺到語言的蒼白。
是啊。
一個人,在十幾歲的時候心就已經死了。
害怕死了之後無顏麵對父母雙親,才行屍走肉般的活到九十多歲。
現在她把一切隱瞞的,恐懼的東西全都掀開,已經在心裡為自己的人生畫上了句號。
自己作為一個外人,又有什麼資格去讓她,在這個根本沒有給過她多少溫暖的人間多停留片刻?
李世信覺得自己的嗓子裡堵了一個安小小一樣,被完完全全的梗住了。
“阿嬤。”
直過了好久,他才嚅動著嘴唇,湊到了老人的身邊。
“也許亭青想再見見你呢?”
“不要......不要讓他見到我這個樣子。太醜嘍。”
老人閉著眼睛,拱起了一個苦澀的笑臉。
“周清茹已經死嘍,在她最乾淨的時候,跳車摔死嘍。”
虛弱的說完,老人便徹底閉上了嘴巴。
看到她這個樣子,李世信仰起了頭。
房間之中,一片死寂。
也就是這個時候,得知老人病倒的許戈和攝製組的一群小年輕跑進了院子。
害怕打擾到老人,李世信對眾人擺了擺手,留下吳明在老人身邊照應,便帶著眾人撤了出去。
......
“乾爹,我說什麼來著?老太太要是一死,我們這一切就都白忙活了啊!”
院子裡,看著李世信坐在木凳上不吭氣,許戈壓低了聲音懊惱的說到。
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李世信指了指放在門口的那台攝像機。
皺著眉頭,許戈疑惑的將攝像機儲存卡拿了出來,找來了筆記本電腦。
當他看到昨晚上老人洗澡時的景象刹那,他整個人呆住了。
不光是他,院子中所有的年輕人都攥緊了拳頭。
“小日本我艸你祖宗!”
“此為國仇,不共戴天!”
“啊......啊!!!!”
嘭!
有人將拳頭狠狠的砸到了剛剛鋪好的磚地上。
沙子和紅磚發出尖銳的摩擦聲,所有人卻沒有聽到痛呼。
默默的合上電腦,許戈失了魂一樣走到了院子大門口,蹲了下去。
“唔......唔!!!!”
捂著嘴巴,他發出了一陣野獸般的嘶吼聲。
隨即,他便開始狂抽自己的嘴巴。
沉悶的,每一下都仿佛打在靈魂上的耳光,驚飛了院牆上停留的麻雀。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戈才騰的一下從地上起身,赤紅著眼睛走到了李世信的身邊。
噗通一聲,他跪在了地上。
“乾爹,我錯了。求求你,讓我做點什麼吧!”
李世信閉上眼睛,輕輕的搖了搖頭。
做什麼?
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做什麼。
長歎了口氣,他拍了拍許戈的肩膀,拿出了手機。
趙瑾芝的電話撥通過去,過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聽。
“事情辦的怎麼樣?”
“官方層麵我已經人,在國內的民政係統裡找了一圈,並沒有找到符合孫亭青條件的老人。”
聽到這個消息,李世信皺起了眉頭。
“海外,特彆行政區呢?”
“海外現在沒辦法,但是我找了海外華人協會,紅十字會和僑民會,港澳台三地都在查了。非官方的,一些具有影響力和規模的社團也都灑了錢出去,那麵正在通過他們的渠道尋找。”
聽到電話那頭趙瑾芝雷厲風行的回複,李世信沒再廢話,直接將電話掛斷。
一陣汽車尖銳的刹車聲,也就在這個時候於院子外麵響起。
劉峰孫子跳下車,拉開了商務車的車門,拎小雞一般將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人給請了下來。
“人在屋裡!”
來不及為粗暴而道歉,他拉著醫生便進了趙阿妹的房間。
在李世信等人的焦躁之中,足足過了二十分鐘,醫生才跌跌撞撞的從屋子裡走了出來。
趙阿妹的情況,明顯為他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醫生,怎麼樣?”
直到李世信走上前去詢問,那醫生才回過神來,蒼白的嘴唇嚅動了幾下,最終搖了搖頭。
“肺炎,伴有肺部積液和多處器官衰竭。”
“能治麼?”
劉峰老爺子一把拉住了醫生的胳膊,急切的問到。
醫生再次搖了搖頭。
“常規的抗生素治療,對於她這種情況來說很危險。你們要是不放心,可以帶她去滬海的大醫院看看,但是我認為......沒多大意義。”
聽到醫生的宣判,被錄像嚇到呆滯,剛剛緩過來的陳依依和蘇叁叁兩個丫頭,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信爺爺,你想想辦法呀!”
“她那麼苦,苦了一輩子,哪怕讓她走的好受一點啊!你最有辦法了,你總能有辦法,你快想一想呀!”
看著兩個抱住自己大腿不撒手的丫頭,李世信深吸了口氣。
能有什麼辦法?
要說能讓老人活下去的辦法,他有。
係統道具欄裡有神奇口香糖,可以讓老人直接恢複到二十五歲時的狀態。
但這有意義嗎?
再次回到年輕,隻會讓她那些被皺紋扭曲,被她自己抓爛的紋身和傷痕更加鮮活起來。
那不是重生——是鞭屍!
“世信,你快過來!”
就在李世信腦子亂做一團的時候,屋子裡留守的吳明突然跑了出來。
“她,她開始說胡話了!”
聽到這,李世信緊忙跑向了屋子。
土炕上,老人的眼睛依然緊閉著。
蒼老的臉上,卻浮起了一抹不健康的潮紅。
“亭青......堅持住。”
“我們一定會出去的,我們一定會的。”
“你休想......休想用一個鐲子就拴住我......爹...把我托付給你,是他一廂情願......”
“想要我給你...給你做嫲嫲,你個代筆...不能就在這麼黑漆麻烏的地方把姑奶奶騙嘮.....”
“我要鳳冠霞帔,你要明媒正娶,要你好好的,精精神神的,把我迎進你家大門......”
“在那之前,你個呆批不許先走!沒人再管我嘍,你要挺住你聽到沒有!”
看著趙阿妹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雙手揮舞著說著胡話,李世信深吸了口氣。
看這個樣子,是等不到孫亭青的消息了。
“世信,這怎麼辦啊?小趙那麵還沒有信呢?那人是死是活,至少讓她最後聽個信啊......”
一旁,吳明帶著哭腔,狠狠的跺了跺腳。
“不等了。孫亭青找不到,我們就變出一個孫亭青來!”
默默地,李世信轉過了身去。
他的目光,鎖定在了劉峰孫子的身上。
“孫子。”
“啊。”
聽到李世信的一聲招呼,劉峰孫子眨了眨眼睛。
“你結過婚嗎?”
“啊?”
看到劉峰孫子滿臉的茫然,李世信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沒結過的話,我給你安排一樁,你提前感受感受。”
說罷,他直接轉身出屋,來到了院子裡。
一腳,便將蹲在牆角薅著自己頭發不住哽咽的許戈踹倒在了地上。
“沒出息的東西,不是把喪嚎,就是嚎把喪。乾點有用的要得不要得?去,現在就回蓉店。把民國一條街給老子包下來,要最好的群演,要最好的布景,要最快的時間,給我搞一場民國婚禮的場子!”
見許戈連滾帶爬的起身,李世信眯起了眼睛。
“這一回,乾爹帶你們玩兒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