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秋死了?”
十幾分鐘之後,聽到發報員翻譯著南京發回來的電文,楊虎愣了一下。
楊定安則是渾身一震。
“南京怎麼說?”杜老板問道。
“他們早就猜到了陳浩秋,昨天就派人來了上海處理……”楊虎回道。
“你們把陳浩秋回到賭場之後的經過詳細說一遍……敢有一句假話,全部沉江!”楊虎厲聲說道。
幾分鐘之後,楊虎便將所有的細節拚湊到了一起。
南京懷疑到了陳浩秋,派方不為來調查處理,跟到了賭場,結果被陳浩秋認了出來……
直到二人從季雲清的酒樓離開。
“南京的動作很快呀?”楊虎念叨了一句,又問著杜老板,“明知道這個姓方的是來殺他的,陳浩秋為什麼心甘情願的跟著走……一次也就罷了,還兩次?”
一次是在賭場,第二次是酒樓。
“還有,陳浩秋又是哪裡來的好手?”
楊虎在問陳浩秋派來砸場的那些人是哪裡來的。
楊定安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噔噔噔……”樓底下又有人衝了上來,好像很急的樣子。
“虎爺,有人送進來了一封信……”一個手下推開門說道。
看到信封被紮在一把刀上,楊虎嗬嗬一聲。
隻見信,不見人,說明人早跑了。
“膽子不小!”楊虎咬著牙罵了一句。
杜老板接過了信,當著楊虎的麵打開,隻是掃了一眼,又猛的合上。
“大哥,咱們下去說!”
楊虎看了杜老板一眼,點了點頭,又一指楊定安等人,給自己的手下交待道:
“全部綁起來,看好了!”
一群大漢撲了上去,把陳浩秋的人全部捆了起來。
“上麵寫什麼?”下了樓之後,楊虎又問道。
“陳浩秋很可能沒死!”杜老板把信交給楊虎。
“陳浩秋的人當中有奸細!”
信上第一句就是這個,當時楊虎也看到了,所以才命人將楊定安等人綁了起來。
“南京告密、縱火等案,均為幕後人物設計,意為挑動虎爺與馬處長相爭,並事後栽贓於陳站長,此為一石三鳥之計……”
“哈哈哈……”讀到這裡,楊虎已經猜到這信是誰送來的了,冷笑著說道,“陳浩秋果然沒死,這姓方的狗膽包天,連南京都敢騙……”
“你再看一看!”楊虎看完信,又遞給了杜老板,“看其中有幾分可信!”
“此人能知高級情報,能隨時得知調查動向,並能隨意調動上海站行動隊員,應為陳站長之心腹。另,陳站長在天父樓遇襲之前,曾與行動組長鄧有雄通話……”
杜老板猛的一驚:“陳浩秋遇襲?不是他帶的人掃場麼?”
“我剛才怒極攻心,以為確實是陳浩秋所為……但此時想來,其中疑點頗多!”楊虎看著杜老板說道,“南京能想到,刺殺放火真要是我派人做的,又怎麼可能會聯係南京的宋思明,從而留下這麼大的漏洞?所以南京才沒有疑我……
同樣的道理,這事要真是陳浩秋乾的,他絕對不會派手底下的隊員,就算派了,也不會用沉江這麼低級的滅口手段……
栽贓給日本人,豈不是比沉江來的更合理?四名隊員無緣無故失蹤,上海站上下難道全都是瞎子?遲早都會傳到馬春風的耳朵裡。
另外,連著被掃了這麼多的場子,我與你費儘了心思,都沒查出線索,為什麼單單這最後一次,突然冒出來了兩個陳浩秋的手下?
不止如此……竟然還偏偏有人目睹了是陳浩秋帶人乾的……陳浩秋假假也是特務頭子,能大意到這種地步?”楊虎冷笑的。
“你說阿七說了謊?”杜老板眼神猛的一冷。
“應該不是!”楊虎搖頭道,“信上說的應該才是真的……陳浩秋給手下打了電話,手下將他的行蹤泄露給了幕後的人。幕後之人計上加計,又掃了我們的一處場子不說,還順便栽贓給了陳浩秋……”
“季師叔那裡還有一個活口,一問便知!”杜老板猛的站起了身,“我親自去查!”
“估計早死了!”楊虎搖頭道,“都過了這麼長時間,怎麼可能還留這麼大個漏洞給你?”
“季雲清?”杜老板恨的直咬牙。
“不一定是他出了問題!”楊虎也站起了身,“說不定與陳浩秋一樣,也是親信出了問題。但活口死了,天父酒樓裡的人還沒死絕,總能問出點什麼來的……我和你一起去……”
……
誰都沒想到,楊虎與杜老板會殺個回馬槍,更不會有人想到,隻是一封信,就讓事態的進展發生了截然相反的變化。
幸存的老媽子被杜老板暗中派人搶了回來。
再去晚一點,老媽子也會被人滅口。
“那兩位客人進來不久,就有人過來打問他們,我看他們不像是花錢的樣子,便沒有搭理……沒想到,這個人剛下樓,就丟了個炸彈進來……”
老媽子心有餘悸的說道。
楊虎冷笑一聲,又問道:“之前上來的那兩個當時在那個房間?”
“就這裡……”
到了二樓,老媽子指著方不為和陳浩秋待過的那個房間說道:“這些人丟過炸彈之後,又衝上來了幾個人,問的還是那兩位客人……我躲在櫃子後麵沒看清,但先聽到了槍響,又聽到了爆炸聲……”
“這裡被抬出去了三個,一個中了兩槍,手裡還拿著一個手雷的插銷……”杜老板翻著一封巡捕房警察勘察過現場的卷宗。
“當時門是關著的吧?”楊虎猛的一驚,問著老媽子。
“應該是……”老媽子回道。
“聽聲辯位?槍法還這麼準?”楊虎不敢置信的問道。
杜老板也是一臉的驚詫。
楊虎看了看被炸的一片狼籍的過道,走進房間,又看了看房頂上的彈孔,最後走到被撞壞的窗前。
“樓下留下的屍體,大部分都是被手雷炸傷,之後又被補了槍……七個人,被手雷炸傷的部位,全部都是頭部和上半身。”杜老板又看著卷宗說道。
楊虎目測了一下距離和位置,又比劃了一下。
“陳浩秋沒有這身手,那就隻有那個姓方的小子……”楊虎倒吸了一口冷氣,“趙子龍再世,也沒這麼厲害吧!”
杜老板也歎了一口氣:“老任跟我說起的時候,我還不信……四個好手打他一個,竟然連掏槍的機會都沒有,就全被放倒了?”
“果真是藝高人膽大……”楊虎冷笑一聲,“怪不得鬨出了這麼大的動靜以後,還敢單槍匹馬的跑來送信。”
基本已經明了,根本不是什麼陳浩秋帶人掃的場,而是陳浩秋行事不密被手下泄露了行蹤。
幕後的人物想要嫁禍給陳浩秋,順便滅口,卻低估了方不為的實力,不但沒栽贓成,反被好好的將了一軍。
杜老板越想越是好奇:“我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見見他了……幫中上萬弟子,怎麼就沒出這麼一個人物?”
被掃了六七處場子,每一次,青幫都是被人壓著打。
但獨有這一次,被方不為一次性乾掉了十幾個,還能全身而退?。
“還幫中?”楊虎冷笑道,“你去問問,數百萬軍中,能不能再挑出這麼一個人物?”
“放心,他能送來第一封信,肯定能送來第二封……一個人再厲害,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事情全辦了,這人遲早還會來?”
“你的意思是,他想借助我們的力量?”杜老板問道。
“不然怎麼給陳浩秋翻案?”楊虎說道,“姓方的連南京方麵都敢騙,謊稱已殺了陳浩秋,卻把實情告訴了我們,自然是這個意思……”
說到這裡,楊虎又頓了一下,搖頭感歎道:“這姓方的挺有意思啊……頗有些肝膽相照,義薄雲天的氣勢!”
杜老板也嘖嘖幾聲:“確實有古人之風,特務裡能出這樣的人物?我也覺的奇怪!”
“英雄不問出處!”楊虎說道,“陳浩秋不也是特務麼?我之所以對他青睞有加,也是看重了他的性情……”
一想到這裡,楊虎便打定了主意:“回去之後,我就給南京發報,稱已見到了陳浩秋的屍體……”
“大哥?”杜老板猛的一驚。
楊虎這是蔣乾盜書之計。
方不為之前發給南京的電文中,稱已處理了陳浩秋。
此時一想,方不為沒用殺死,隻有“處理”這樣的字眼,就是給陳浩秋留了一條後路。
但楊虎再來這麼一出的話,算是把陳浩秋的後路給斷了。杜老板雖然沒乾過特務,但他與馬春風相交甚密,深知其為人。
自己的親信手下,竟然與楊虎親密到這種程度,馬春風不生疑才怪。
陳浩秋這上海站站長還怎麼往下乾?
“放心,毀不了他的前程!”楊虎笑道,“跟著我,不比跟著馬春風強?”
知道楊虎主意已定,杜老板也不好再勸。
“老季那裡呢?”楊虎又問道。
“他沒問題,但他的大徒弟卻找不到了。”杜老板回道,“應該是知道了我們返回來重新調查的消息,知道事情敗露,提前跑了……”
楊虎點了點頭,又看了看站在門外,瑟瑟發抖的老媽子。
事情要真是季雲清設計的,陳浩秋和方不為根本活不下來。
哪裡需要強攻,一杯毒酒就夠了。
“走,回去審一審,看哪一個是內奸……”楊虎冷笑道。
……
方不為暗暗的感歎著。
自己還是有些小覷天下英雄了。
他沒想到楊虎的反應這麼快,剛剛猜到陳浩秋,就能想到南京可能也在懷疑他,當即便發了電報質問。
穀振龍等人反應更快,剛知道送信和縱火的是陳浩秋的手下之後,也想到楊虎是被人設計了。
但現在,陳浩秋身上的嫌疑更重了。
方不為猜想,幕後的人物肯定懷疑自己並沒有殺了陳浩秋,也肯定會借刀殺人,借助楊虎的力量,搜捕自己和陳浩秋,所以才給楊虎送了一封信。
楊虎不蠢,就算不會全信,至少會根據信中的提示,往下懷疑。
方不為擔心的是,楊虎會不會將這封信原封不動的發給南京?
先把事情查清楚再說吧!
方不為暗暗的歎了一口氣。
他此時拉著一輛黃包車,正在往於二君的那間紗廠走。
車上坐著兩個人,都睡著了不說,身上還散發著濃烈的酒氣,是個人都知道是兩個醉漢。
一個是裝醉的陳浩秋,另外一個是被打暈鄧有雄。
一想抓到鄧有雄的過程,方不為就暗呼運氣。
等他們找來的時候,鄧有雄藏身的地方竟然藏著槍手。
幸虧方不為警覺,提醒了陳浩秋。
兩人沒有打草驚蛇,正準備另想辦法的時候,卻撞上了從外麵回來的鄧有雄。
接下來自然好辦。
……
“嘩”的一聲,一盆涼水被澆到了鄧有雄的頭上。
“站長?”等看清麵前的人是誰的時候,鄧有雄一聲驚呼。
“為什麼要出賣我?”陳浩秋咬牙切齒的問道。
鄧有雄和上海站的其他人不一樣,是陳浩秋從南京帶過來的,之前更是跟了他好幾年,是心腹中的心腹。
陳浩秋一直拿他當親人對待。
“出賣?”鄧有雄的臉色猛的一變,“我沒有!”
“沒有?”陳浩秋獰笑一聲,“噌”的一聲,撥出了一把匕首,架到了鄧有雄的脖子上。
“既然不說實話,我就送你上路吧……”
鄧有雄的臉色越來越白,眼中全是不甘和憤恨的神色:“我真的沒有……”
陳浩秋轉過頭來,看了方不為一眼。
方不為往前一步,盯著鄧有雄說道:“書店裡的人是你安排的?”
鄧有雄對外的身份是書店的老板,那家書店,也是上海站的一處聯絡點。
“我哪裡有安排人?”鄧有雄吼道。
陳浩秋和方不為對視了一眼,又問道:“那我給你打過電話之後,又是誰給你打過電話?”
去找鄧有雄之前,方不為去了一趟大北公司,查了書店電話的通話紀錄。
陳浩秋給鄧有雄打完電話沒幾分鐘,又有一個號碼給書店打過電話。
“是楊站長……他問我你在不在……”鄧有雄回道。
果然是楊定安!
方不為去給楊虎送信之前,就與陳浩秋分析過。
知道所有案情的,除了楊虎和陳浩秋,楊定安也知道一部分。
而且之前設在市政府的那部電台,也由楊定安管理,他想知道全部案情和調查動向,也很容易。
從誰得利誰嫌疑最大的角度分析,陳浩秋也認為楊定安的嫌疑最大。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被沉了江的那四個隊員,就是楊定安的親信。
“他還說了什麼?”陳浩秋咬牙問道。
“他說他在江裡找到了一輛小車,正是南京發現的那一輛,也是三鑫公司前不久丟失的那一輛……”
陳浩秋倒吸一口冷氣。
設計之初,幕後人物的意圖就是要把特務處和青幫全拉下水,不但想陷害自己,還想引起楊虎和馬春風火拚。
“楊定安……”陳浩秋猛的一聲大吼。
“不急!”方不為勸道,“隻要楊虎不走漏消息,楊定安就跑不掉……他此時肯定以為,你已經被我殺了,正做著立馬上位的美夢呢……”
……
賭場三樓,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地被五花大綁的人,全是陳浩秋的手下。
楊虎剛剛下令把他們綁起來的時候,楊定安還叫了兩聲屈,故意往後躲了一下。此時,他正在縮在房間在角落裡。
方不為心裡有顧及,並沒有在信裡指明,到底誰有嫌疑,而當時的楊虎也是對信中的內容半信半疑,並沒有多加防範,隻是一綁了事。
此時的楊定安,綁到身後的手裡,正扣著一截刀片。
隻要他願意,隨時可以解開繩索,暴起傷人。
這種人物,怎麼可能不防著一手?
楊定安也在以防萬一。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計劃中好多預計的手段,都還沒來的及實施。
按楊定安的預計,至少也要讓馬春風和楊虎鬥上幾場,再引到陳浩秋身上。
但他沒想到,其中一具屍體竟然被江水衝了出來,他更沒有想到,原本坐鎮南京的方不為,會突然出現在上海。
在賭場裡,陳浩秋覺的方不為有些麵熟的時候,楊定安同樣有這樣的感覺。
前後的事情全都由他謀劃,楊定安的神經要比陳浩秋的敏感無數倍,所以出了賭場沒多久,他就想到了賭場裡那個人是方不為。
策劃上海案的時候,楊定安大部分的時間都跟著方不為,比陳浩秋更清楚方不為有多麼厲害。所以猜到方不為來上海的目的之後,他就明白,之前的計劃再不可能按步就班的執行下去了。
所以之後,他才猝然發難,想要殺了陳浩秋和方不為,將所有的事情栽贓到陳浩秋的頭上。
可惜功虧一簣。
之後楊定安才想著,趕快向南京發報,將楊虎與陳浩秋勾結的事情坐實。
來之前,他還專門與留在賭場的內線聯係過,說一切正常,但剛一回來,等著他的卻是十幾把手槍。
根本沒給楊定安反應的時間。
好在陳浩秋已死,一切死無對證,算是塵礙落定了。
想到日後白花花的銀子自動往口袋裡流的景像,楊定安不由的露出一絲冷笑。